第十章

第十章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还是被冻醒的。

全身跟落在冰窖里似的,没有一丝热乎气儿,低头看了看被我紧紧揽在怀里的姓苏的小爷,头发上都上了一层白霜。再看看不远处的火堆,不知何时已经灭了,现在在只剩下一地草木灰。

慢慢地松开揽在姓苏的肩膀的手,将他埋在我怀里的头脸转出来,这一转,我的小心肝儿立马又提到了嗓子眼儿——姓苏的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时喘得又急又快,眼看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

把冷的跟冰碴子似的手狠狠搓了两下贴上去,烫得都能烙煎饼了。再摸摸手脚,拔凉拔凉的。

我伸手一把掐在姓苏的人中上,“姓苏的,醒醒,别睡了。”再睡我怕你就醒不过来啦。

他不醒。

我劈手两嘴巴抽在他脸上,“姓苏的你爷爷不是护国公吗,你TM怎么这么孬?快醒醒,快醒醒。”

还是不醒。

狠狠心,在他中箭的后背上重重拍了一把,“姓苏的。”

醒了,终于醒了,他睁着已经烧红了的眼睛迷蒙的看着我,不过似乎立刻就又要闭上。

“别睡,快别睡,睡过去你就醒不来了。”激动啊,我一把把他半搂在怀里,使劲儿的拍着他的脸。

他又静静的睁开了眼睛。

赶忙从怀里摸出剩下的那颗救心丸,抖抖瑟瑟的把手伸到他嘴边,“吃下去,快吃下去。”

他看着我,抿着个嘴,不肯。

“都这时候了你还跟我闹什么别扭。”我发了急,一下按进了他嘴里。

“姓苏的,你TM自己想找死我管不着,可你至少得撑到把药钱给我吧。你蹬了腿儿了爷爷我TM找谁要去啊我。爷爷这药可是千金难求。”看着他含着药,半天都没咽,我忍不住骂骂咧咧的来了一句。

姓苏的艰难的咧了咧嘴,把药咽了下去。

又把手伸进怀里摸出个小油纸包,我用差不多都冻僵了的手摸索着剥开小纸包,拿了一片里面包着的牛肉干儿塞在姓苏的嘴里,“把这吃下去。”

天无绝人之路啊,昨晚上摸火石的时候还又在怀里摸出一个小油纸包来,我这才想起来这是我中午啃馒头的时候就着的牛肉干儿,当时没吃完也就顺手给掖怀里了,没放回马背上的那个皮囊,也幸亏没放回去。

不过想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找到组织,所以我也就只冲着它咽了咽口水,终究没舍得动。

但现在姓苏的就在我面前慢慢张开了嘴,把从我嘴里省下的牛肉干儿一点儿一点儿地慢慢含进嘴里,慢慢嚼了,慢慢吞了。

看着就在我眼前发生这电影儿似的慢慢镜头,说真的,我的内心也在忍受着巨大的煎熬,它也在彷徨,也在苦闷而悲怆的呐喊、嘶吼——我也想吃一口,就一口也行。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连一口水都还没喝过呢。昨天中午也就只啃了几口冷馒头。

可看看纸包里那硕果仅存的几片从牛兄身上切下的肉再烘成的干儿,我还是坚决的打消了我那一时的、食肉动物的冲动。

喂了姓苏的吃了两片牛肉干儿,我又坚决的把纸包给揣到怀里。再给他的背上换过了药,我随后一把把姓苏的扯到了背上。山不来就穆罕默德,穆罕默德就去就山,总之不能在原地等死不是?

把他背到了背上,我忍不住又扭头朝背上的人嚷了一句,“姓苏的,是个男人你TM就给我挺住,你爷爷还是个大英雄呢,你可千万别做个孬种,叫我看你不起。”

背上的人低低应了一句,有气无力半死不活的。

看他这光景,悬啦!

我哈哈一声大笑,“姓苏的你听过三国听过西游记没,小爷我今天心情好,就给你讲讲三国和西游记,叫你也长长见识,你听到了没有?”

背上的人又轻轻的嗯了一声。

于是我开始扯着嗓子讲故事,不过一般讲一会儿,我就会问背上的人一句,“你听明白了没?”“你听懂了么?”或者“这XX是不是很生猛?”

等到背上传来一丝回应,我再接着讲。

当然走一阵儿,我也还要把他放下歇一阵儿。小爷我的腿现在基本上都跟落了锅的面条差不多了。NND,想当年军训踢正步的时候我也没达到这状态啊,最多贴上两块追风膏,一觉醒来还不是照样生龙活虎猛虎威龙?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歇的走了两天,又是走到了太阳公公下班儿的点儿了。眼看着天就要擦黑了,我赶紧找了个背风的小土坡把背上的人放下,然后再掐掐他脸。姓苏的也怪可怜的,就这两天的功夫,剥了壳的鸡蛋似也的白净光滑的脸硬是生生被我给捏捏掐掐的整成了个大猪头。不过我要郑重声明,我绝对没有伺机报复,都是为了叫醒他,给他提神儿。

他半合着的眼睛眼皮子抬抬,看向我。

“我去搂点柴好生火,你就在这儿等着。”

他眨眨眼睛。

“你可千万别睡着,千万千万。”我又不放心的叮嘱一句。

他几不可查的微微点点头。

我这才起身去附近找柴火,顺便不死心的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吃的。可惜没有,还是什么都没有。找了这两天的东西了,我眼里除了看到干草,就是干草,哪怕眼睛花了,看到的也还是抽象派朦胧派的干草。虽然我很想学习红军叔叔也去吃草根煮皮带,可现实情况不允许,我的胃也不答应,所以只能作罢——草都是枯草,皮带咱没有。腰带倒是系了一条,可惜是布的。捏着手里的布腰带我无语望苍天半晌,仁慈的主啊,难道你是在启示我,要我去仿效吃棉花的杨靖宇同志?

后槽牙磨了几回,我终于还是放弃了,革命英雄的那境界,咱还是瞻仰瞻仰就得了。

把捡到的柴火一点儿一点儿跟搬家的蚂蚁似的盘回了落脚的地方,我赶忙又在姓苏的边儿上生起了火,姓苏的这回倒是还让我省心,一直半眯着眼睛看我忙活。

生了火,又换了药,我这才把姓苏的又安置在我腿上。他还是睁着红通通的兔子一样的眼睛,死死的看着我。

我又把牛肉干儿摸了出来,喂到了他嘴边。牛肉干儿现在也只剩下最后两片儿了。

他紧紧的闭着嘴,这回就是不吃。

“我刚才已经吃过了,你也别磨蹭了。”我丝丝的说着话,嗓子能冒出烟儿来。今天倒是没讲故事了,但背着他走一段路,我就会高声的叫一下他的名字,直到听到了回应才又继续走。虽然这没有讲故事费口水,可这连着叫一天也够受得了。而且这回我看着纸包里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那两片儿牛肉干儿,也早已经没有先前那热切的渴望的感觉了,饿的过了劲儿了,嘴巴也基本失去了分泌口水的功能了。

姓苏的摇摇头,还是不吃。看着他嘴唇上裂出得几道血口子,我把那仅剩的两片儿牛肉干儿又包了回去。

他还在一动不动的看着我,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句著名的广告词儿,再看,再看我就把你喝掉。

伸出胳膊,我闭了闭眼,低头狠狠一口啃在了手腕子上,随即就把那个血口子猛地按到了姓苏的嘴巴上。NND,就当我义务献血200CC了。

记得后来当姓苏的在我嘴里变成了他的字——希言,他曾无意间问过我一次,在我啃腕子的那一瞬间我到底在想什么,我笑了笑,说我当时真的还什么都没想,他却不信。于是我再仔细想了想,然后回了他一句,要说想,还真是什么都没想,我就是跟我自己较着劲儿呢,你说我都花了那么大功夫下那么大本钱了人却还是没能救回来那我还真是亏大发了不是?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还是回过头说当时吧。

当时我把手腕子按在姓苏的烧得起了血口子的嘴上的时候,都蔫儿了两天的他不知是哪儿来的气力,竟伸臂一把把我的手给推开了。

话说那时候我心里闷了这几天的一股子邪火儿也一下子给勾起来了,劈手就是一耳光摑过去,“都现在了你TM还在别扭个什么劲儿?还要不要命了你。”

这一巴掌下去,他懵了,我也懵了。

重又把冒着血的口子放在他嘴边上,我满脸求恳之色的嘶啦着嗓子到,“那个,行了,小爷算我求你,咱先把命给保住了成不?”又补了一句,“对不起,我这是给急得。等回头你有劲儿了再打回来,啊?”

怀里的小爷这下子乖顺了,躺在那儿不动了。

看他的喉头滑动了几下,我这才缩回了胳膊,又挖了一点阿墨的药膏糊上口子。

坐在了火堆边儿上紧紧地把他揽在怀里,我伸手在大腿上再掐了一把。

NND,这一夜就这么继续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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