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是被一股尿意给憋醒的。

昨天下午半天我什么东西都没吃,不是往嘴里倒茶水就是往肚里灌黄汤,尽是给身体添加水分了,你说我能不憋嘛我。

可等我拼着腹间的那份胀意初初睁开眼睛,轰隆隆,咣当当,只一眨眼的功夫,我就由一赤条条的人被雷成了一只外焦里嫩、酥脆松软的北京烤鸭,还是刚出烤炉的。肚子里的那股子尿意,一瞬间也是被吓得荡然无存。

在我身下趴着一个人,可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从那露出的半张侧脸来看,那人不是苏景行苏小世子却又是哪个?只是眉眼还是那副眉眼,颜色却已不是那般颜色,平日里莹润灵秀、玉琢般的一个人,现在生生的脱了个形儿,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眼窝下边儿也发了青,嘴唇上更是被啃得伤痕累累,一片的血迹斑斑。

我这身体赶忙一个侧翻,就要从他身上下来,可这一动间,不经意又是一阵五雷轰上了天灵盖儿,我这外焦内嫩的北京烤鸭彻底变成了被人扒了全身筋骨的脱骨扒鸡——我身下的那个东西,还抵在苏景行的身体里。

老脸骚热的都能跟太阳公公一决高下了,我慢慢地动着腰,让自己的那根缓缓的从身下人的身体里滑出来。这一出来,一股子血红混合着白浊也就随之被带了出来。

大腿间原先留下的早已经干涸了,黏在白生生的皮肉上,极致的囧囧而又触目惊心。

我反手一巴掌摑上了自己的脸,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我这。可现在这时节,又哪儿是向人民坦白、对人民悔悟、深刻的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时候?

捡起一旁散落的衣裳,我开始轻手轻脚的往苏景行的身上套。这形容,得赶紧的找个地方好好拾掇不是?

等把他的衣裳给套上了身,我这剖腹以谢天下的心思也膨胀到了最高点——怀里的人被我这稀里糊涂的折腾的,全身哪儿还有一块儿好皮肉?后背估计是被压在地上给蹭的,都磨出了血丝儿了。身上的衣裳也是被扯了个七零八落。这单衣本就轻便,又被我这一糟蹋,哪儿还穿的上身啊?

可穿不了也得穿啊。

穿着穿着我脑子里忽然灵光乍现——我想起了我自己的马鞍上还挂着一个斗篷。这是我们热情而周到的小六同志的杰作。有眼光,有预见xing!思及当时我那不耐烦的形状我更是老泪纵横。小六六我对不起你,下回你再干什么我都不拦你了,就你这神的,简直比大街上的半仙儿还半仙儿啊。皇帝老儿没找你去钦天监啥的,那绝对是决策失误啊失误。

站起身来,举目四顾,我的那匹马还正在一边儿啃草皮呢。

取下斗篷再展开,我把个苏小世子仔仔细细地从头到脚给裹严实了,然后牵过不远处劳苦功高、忠心不移的马大爷,轻拿轻放的把苏景行横放在了马前。

拍了拍马辔头,马大爷啊马大爷,这次就辛苦你了,你放心,回去后少爷我就给你打一副金马掌。不,少爷回去后就好吃好喝的把你给供着,让你从此脱离这人骑人跨的、被压迫、被奴役的生活!

不过这最后一次你可给我跑快点儿,黎明前总是会有黑暗滴,要看见阳光也要等到风雨后是不是?再说咱好同志要站好最后一班岗你说对不?

再满腹衷肠的拍拍马大爷的笼头,我也踩着马镫跨上了马,将横在马前的苏景行护在了臂弯里。

马鞭一扬,我发出一个马儿快快跑的祈使句,驾!

马大爷果然争气,四蹄如风健步如飞的载着马背上的我与我怀里的那位直往城里冲进去。

不停的催着马往前狂奔,没料想从旁边居然又蹿出一匹马来。拿着看前方的眼角余光瞟了一下,这马我认得,苏景行骑得小白龙嘛。我黑云压顶yin霾笼罩的心倏地划过一丝亮光,不合时宜的有点想笑。得,小白龙,看在你这么忠心护主的份儿上,回头我顺道也把你给解放了,打破你这水深火热的命运的枷锁,让你翻身奴隶把歌唱。你放心,我决不让你跟你那位兄弟似的,一被唐僧折腾就折腾二十年。取到了西经都还不撒手,还在后传里继续折腾。

就马大爷的这时速,不一会儿,我们就已经顺着昨晚的原路回到了城里。跑到这一大清早还寥寥无几人的大街口,我赶忙又一把把马缰给勒住了。

这时间,苏景行又是这情状,刘府是不能回了,苏家更是去都去不得——进了刘府那绝对是被公主娘的眼泪水儿给淹死。进了苏家?我打了个哆嗦,那铁定是被苏家的老太爷护国公给乱棍打死啊打死!

踟蹰半晌,得,还是先找间客栈住下吧。

打马走进近前儿的一家客栈,小二还正杵在门口拿手背揉眼睛呢。从怀里摸出一个十两的银锭子递到他眼前,“麻烦小二哥快些给我们找间上房,烧一桶洗澡水,再快些找个医术精湛的大夫来。”

小二再揉揉眼睛,瞄了瞄我手里,然后一叠声儿的“请进请进”,麻利溜儿的把我们迎上了二楼的房间。

洗澡水也很快送上来了,试了试水温,正好。

关上房门,走到床前解下裹在苏景行身上的斗篷,我这又轻手轻脚的把他给打横抱到了大浴桶前,然后把他给放了进去。

小心地扶正了他往下滑的身子,让他靠坐在桶沿儿上,我开始拿起帕子,熟练而细致的将他全身上下一寸寸洗过,尤其是腿间的那片儿,格外的轻柔,也格外的仔细。

等到头发丝儿都不放过的清洗完他的全身,我又将他揽到怀里把他身上的水一点点儿轻轻的擦干,再展开床上的被褥,抱着人放在了柔软的床褥间。

刚做完这些,门上就又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客官,大夫给您找来了,就在楼下候着。”

这大清早的,这么快?

“哦,让他上来。”压下疑惑,我往门边走去。正要开门,突然想到刚才剥下苏景行身上的衣裳后,也没个干净的给他换,所以他现在是什么都没穿。

一个大步跨到床边儿,我伸手放下了床帐,这才又去开门。

门一打开,门口小二谄笑的脸就一下撞进了眼底,旁边还站着一个老爷子,浓眉虎目,一张端方的国字脸。那眼睛,那精气神儿,用龙马精神精神矍铄都还不足以形容。

我惊奇的打量着老爷子,这就是大夫?莫不是在诓我的吧。不会是我公安干线的便衣来搞扫黄打非的吧?

我心里打了个突儿,两条腿也没出息的颤了颤。

就我这打量老爷子的功夫,老爷子也正不动声色的张着一双虎目,炯炯的扫描着我,那眼神儿,就跟医院放射科里头的X光是一样一样滴。

转头看看旁边的小二,小二还是一脸劳动人民的质朴。压下胸腔里乱颤的小心肝儿,我很有礼貌的把老爷子迎到了床前。

从幔帐里摸出苏景行的手,不等我递上去,老爷子就已经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了。

随即一言不发、面沉如水的拿住了脉。

看着老爷子的那副情态,我的心也又被提到了嗓口眼儿上,额头上冷不丁的也冒了汗。可这节骨眼儿上,又哪儿顾得擦?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老爷子的动作。

“敢问床上之人是公子什么人?”我这儿急得都要冒烟儿了,这老爷子还在跟我闲话。

可瞅瞅老爷子那比孙大圣的眼睛还要精光四射的一双虎目,我还是没敢催,答了。

“内子。”咬了咬牙,我郑重的吐出俩字儿。都把人害成这模样了,我总不能不负责任吧。

“果真?”老爷子还在这儿纠缠,虎目更是一瞬间精光暴涨,都赶得上三伏天儿正午的大太阳了。

“是。”我再顶着老爷子探究考量的目光,坚定的应了声,又把老爷子诊完脉的那只手重新放回了被窝里。

老爷子这才点点头,起身拉着我走到了外间。

一来到外间,把个老爷子请到了座上,再从小二手里接过茶水奉上,我就迫不及待的凑上去问道,“敢问大夫,内子到底怎样了?”

“并无大碍,老夫开几剂内服外敷的药吃下去,再在床上将养个几天便可。”老爷子这才温吞吞的开口。

“哦。”我吁了口气,抬手抹上了额头。

“不过”,抹汗的手又停在了当场。

“大夫您有话请直言。”看着老爷子那欲言又止的光景,我态度十分恳切的说道。

老爷子又拿着X光机似的虎目扫描了我一晌,这才又慢悠悠的开口到,“若老夫没猜错的话,床上之人应该是曾在极寒之地受过内伤,以致冻伤了肺叶子,是也不是?”

嘿,这老爷子还真有两把刷子,我愈加的谦虚诚恳,“正是。”

老爷子也跟着点点头,拿起茶碗儿撇了撇茶末子喝了一口,才又开言,“既是如此,那么那些湿冷寒凉之物可都是沾不得的,这yin湿露重之地,自然也当是少去为妙。”

我的一张清汤挂面脸霎时红成了个大番茄,却又像是一只架在大火上的煎锅,全身都发起了烫。

诺诺的应了两声,奉上笔墨请老爷子开了方子,随手将方子交到小二手上,又拽着老爷子拉拉杂杂的问了一大堆的注意事项饮食囧囧,我这才恭恭敬敬的将站起身来的老爷子送到了楼下。

到了楼梯口,我正要从怀里抹诊金,没料想竟被老爷子给拦住了。

“诊金就不用了,看在公子这么诚心的份儿上,老夫在这儿说几句话,你记住了就好。”

看着老爷子那威严的架势,我忙狗腿的弯下腰,“您请说您请说。”得,往日里没发现,今儿个一到了这老爷子跟前儿,我才发觉,我居然也是个当太监的人才!

估计是我这端正诚恳的态度打动了老爷子,老爷子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老夫看床上的那位也不是个心胸如何豁达开阔之人,你若真是有那份心意,少不得要时时开解排遣着些。更要小心看顾、体察入微,摸住他的脾xing,你知道吗?”

这番话说得在理,也说得通透,我自然又是唯唯诺诺,连连点头弯腰。

可等我直起身来,面前哪儿还有半个人影儿?

追到客栈门口擦亮眼睛又四处看了看,还是没有。

神,神了。

带着满肚子的惊叹,我又直直的上了楼。

打开房门再关上,重新来到床边,我撩起床帐,顿住了。

床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一双秀气的杏仁儿眼也挣得大大,眨也不眨的望着帐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是连我进门来了都没觉察。脸上更是被冰封了似也,没有一丝情绪。

轻轻的放下幔帐,我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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