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斯德哥尔摩的大街小巷上,洋溢着节日的气息。
每当这个时候,这座位于波罗的海一角的城市,便会因诺贝尔奖的名单,吸引来自世界各地关注的目光。
虽然评奖是瑞典皇家科学院的院士们的事情,但绝大多数斯德哥尔摩的市民,都为这一刻而自豪着。
比较有意思的是,“他们”并非一直都是如此。
在那个民.族主.义席卷欧洲的年代,不少瑞典人曾公开抱怨甚至是批评,一个瑞典的富豪或者说学者(诺贝尔),既没有把遗产捐献给国家,也没有给斯堪的纳维亚人任何获奖的优先权,留下的不是利益,仅仅是数不尽的麻烦。
甚至就连时任瑞典皇家科学院院长汉斯·福舍尔,都曾抱怨过诺贝尔应该把钱直接捐给瑞典皇家科学院,而不是让他们干吃力不讨好的评奖,并且拒绝了参与研究评审细节的会议。
所幸的是,在诺贝尔最信任的助手朗纳·索尔曼的不懈努力下,最终时任瑞典国王宣布了遗嘱的生效,结束了围绕着3100万克朗的争论。
事实证明,站在历史的高度上,绝大多数人都是短视的。在那个没有互联网的年代,也很少有人能有机会看到波罗的海之外的世界。
但现在回过头看去,就算是找遍全世界,也很难找到比那3100万克朗更划算的投资。
从来没有哪一座城市,能因为一个奖项,而获得如此殊荣。也从来没有一位瑞典人,哪怕是瑞典的国王或者是首相,曾给他的国家或者民族留下过如此庞大且取之不尽的遗产。
当然,伴随而来的麻烦肯定也是有的。
尤其是对于守望了这个遗嘱一个多世纪的瑞典皇家科学院而言。
随着距离十月四号越来越近,相比起越来越热闹的斯德哥尔摩,这座象牙塔中的气氛却是越来越紧张。
按理来说,诺贝尔奖的名单在三天前就应该准备好了。
但这一次,化学奖评审委员会的委员们却没有达成统一。
虽然历史上也有过那么几次,因为诺贝尔委员会的意见无法达成统一,而导致公布时间推迟到十月中旬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但没有理由会发生在这一届诺贝尔奖的评选上。
在瑞典皇家科学院的催促下,诺贝尔化学奖的评审委员再一次召开了会议。
化学奖评审委员会的名单,相较前两年没有人员变化,变化的只是斯诺格拉普·林瑟女士(snogerup·linse)从委员长退居二线,15年的委员克拉斯·古斯塔夫森(es·gustafasson)晋升委员长。
至于其它三名院士,分别是斯德哥尔摩大学的生物化学教授彼得·布热津斯基(peter·brzezinski),瑞典皇家理工大学有机化学教授奥洛夫·拉姆斯特伦(olof·ramstrom),以及分子生物学和计算化学领域的大牛约翰·阿奎斯特(johan·aqvist)教授。
在会议上,年过半百的林瑟女士,目光锐利地环视了一眼在座几位同行,语气强势地说道。
“只剩下我们了,皇家科学院希望我们尽快做出决定,至少得赶在4号之前。”
事实上,早在一个月之前,他们就应该做出决定了。
委员长克拉斯教授点了点头。
“正如林瑟院士所说的,我们必须做决定了,这将是最后一次会议,希望各位如果有什么观点,千万不要留在心里。”
另外三名委员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讨论这个问题。
也将是今年最后一次评审会议……
……
客观的来讲,诺贝尔化学奖评委的评奖思路确实很迷,17年的冷冻电镜还好说,但16年的分子机器完全是一个新颖的概念,虽然成果足够出色,但距离实用还得多久都不知道。
比如最让人想不通的锂电池,年年预测诺奖的时候大家都会把锂电大牛古德纳夫——也就是传说中那位“足够好先生”的名字捎上,但拖了这么久,瑞典皇家科学院似乎却是把他的名字给忘掉了。
而除了电化学界面结构的理论模型之外,马普生物化学研究院的弗朗兹-乌尔里奇·哈特尔教授,以及耶鲁大学遗传学教授亚瑟·霍里奇关于细胞内蛋白质折叠作用及其影响的研究,也是一个相当值得考虑的奖项。
在此之前,这两位大牛已经获得了作为诺奖风向标的拉斯克奖。这个奖项几乎百分之五十的获奖者,最终都获得了诺贝尔医学奖或者是化学奖。
除此之外,还有最近发展势头很猛的光遗传学,以及马达蛋白等等。
事实证明,在生物学领域,化学家确实更容易做出漂亮的成果。
乍一看上去,生物这个大坑,似乎还挺吸引人的呢。
当然,前提是如果是以诺贝尔奖为目标的话……
经过了初步的意见交流之后,会议开始继续对最后的提名进行讨论。
没有任何意外,争议的焦点,依然在“电化学界面结构的理论模型”上。
而争论的氛围,也愈来愈激烈……
奥洛夫:“这一届无论如何我们也应该考虑下真正的化学成果了,如果诺贝尔先生知道我们将他最中意的化学奖变成了‘生物奖’,我相信他在天堂里一定不会感到高兴。”
彼得语气激烈地强调道:“但他只有24岁!甚至比劳伦斯·布拉格还要年轻!我们就不能等到他过了25岁的生日再考虑他的名字吗?”
奥洛夫反问道:“可除了他之外,在理论化学领域,还有其他更出色的成果吗?”
彼得微微愣了下,皱眉思索了片刻之后,用迟疑的语气说道:“分子动力学的研究?普林斯顿的罗伯特·卡尔教授在这个领域的工作也很出色。”
奥洛夫摇了摇头:“我承认他的工作确实很出色,但远没有出色到出众的程度。”
彼得抱怨道:“那就颁给细胞内蛋白质的折叠!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考虑理论化学?”
林瑟女士点了点头:“我赞同彼得的观点。”
15年那届,便是在她的主张下,将诺贝尔奖颁给了dna修复。
而现在,她的观点和当时一样,认为应该将这个奖项颁给生物化学。
奥洛夫反问道:“既然不拘泥于研究方向,那为什么我们又一定要拘泥于获奖者的年龄?诺贝尔可没在遗嘱中说过,一定得把他的遗产分给五十多岁的老头子。”
一直没有开口的约翰,这时候忽然插嘴道:“我觉得奥洛夫院士说的有道理,而且电化学界面结构不只是电化学、理论化学领域的成就,对于计算化学领域的研究也具有开创性的贡献。”
他是研究计算化学方向的,坐在这里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个理论模型究竟是多么的优秀。
然而诺贝尔奖评选最大的分歧也正是在这里。
随着科学的发展,学科与学科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但方向与方向之间的距离却是越来越遥远。不同方向的研究成果,想要让领域之外的学者了解尚且存在难度,更不要提横向对比了。
会议桌上似乎陷入了“混战”。
看着据理力争的奥洛夫和彼得,一直没怎么发言的委员长克拉斯院士沉吟了片刻,拍了拍手,打断了会议桌上的争吵。
“好了,先生们……还有女士,继续争论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就让我们用最民.主、最公平、以及最传统的方式,来做最后的决定吧。”
几人交换了一下视线。
虽然没有达成统一,对于克拉斯院士的说法,却也没有任何意见。
当意见无法一致时,再没有什么比投票更适合解决问题的方法了。
见其他几位委员没有反对,克拉斯院士便向旁边的助理使了个眼色。
读出了他眼中的意思,那位助理走上前来,在每个人的桌子上放了一张a4纸。
拿起钢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单词,林瑟女士的眉毛挑了挑,看向了克拉斯:“你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我有预感最后会变成这样,”克拉斯院士笑了笑,将自己的那张纸叠好,轻轻地放在了桌子的正中间,“反正我们的意见很少达成共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