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牌?”
那个道人愣了一下,然后忙不迭地撩起了衣摆,一把把那木牌抓下来。
弯腰,双手托举着那腰牌举过了头顶,手还在颤抖着道:“仙长要是看上了的话,请,请。”
陶太公抬手将这腰牌摄了去。
翻来覆去看了看,道:
“这是【明真道盟】的腰牌,你怎么会有的?”
老道士仍旧保持弯腰托举的动作,小心谦卑地道:
“这是老道士……不,小道,是小道我十几年前在礼州游历的时候得到的。”
“那时候我恰好遇到一个年轻人在摆摊,就拿了些金子换了下来……”
陶太公笑一声,漫不经心道:“【明真道盟】怎么说也是一个大势力,能够得到这腰牌的不会是不通修行的人,怎么也肯定知道此物的宝贵,当真是摆摊?若是如此的话,他家长辈,回去怕是要好好说他一说了。”
老道士干笑,不敢回答。
只好陪着笑。
齐无惑已听出来这话里的意思。
恐怕是十几年前这个道士在礼州,见到了有个修为不高的年轻人拿着这个腰牌,财帛动人心,做了那杀人越货的买卖,而后担心被对方长辈找上门来,这才一路奔波到了中州这边。
齐无惑看向那位福德正神,道:“陶太公,认得这腰牌?”
老者点头,道:“见过几次。”
他将这腰牌放在桌子上,抚须道:“齐道长应该也知道,修行之事,大道三千,哪怕道门正宗,源远流长,也各分法脉,自有传承,散落于天下各地,而修行之上,需要诸多资材,有时候单靠着一地法脉,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聚集起来。”
“再有,因为个人悟性和经历不同,哪怕源头是同一门真经道藏的法脉,往往也会慢慢演化出不同风格的传承,彼此若是可以交流的话,对于大道领悟和修行也自有裨益,最初是基于这些原因,在法脉和宗门之外,也渐渐出现了一些松散组织。”
“后来随着时间过去越来越长,这些松散组织也逐渐搜集典籍,培养核心,形成另一种势力。”
“这个【明真道盟】,算是其中之一。”
“以【明真破妄,以图大道】为理念,修行之上,讲究的是【神可通天,叱咤风雷】。”
“于修行元神之上,颇有见地。”
齐无惑道:“明真道盟……”
他拿起了那腰牌,拿在手里颇为沉重,似木非木,色泽偏暗沉,中心有一个云纹形成的符箓,仿佛雷蛇照亮昏沉,自有一股灵韵在,和记忆里面,曾经在妖国间隙当中见到过的旗幡上的纹路一模一样,只是这个更小,云纹流转,那个则是更大,隐隐蕴含雷霆之气势。
这个云纹符箓他记得清楚。
同样记着的还有那个背对着自己潇洒摆了摆手就走入菜市的先生。
陶太公抚须疑惑道:“齐道长为何执着于此?”
齐无惑把明真道盟的腰牌放下。
将数年前的经历道出,几位福德正神都神色慢慢沉凝下来。
彼此对视一眼,土地公骆一真道:“当年的锦州灾劫,我等也有耳闻。”
“但是毕竟相隔太远,地祇不可远离所在之地,否则不能调动地脉之气,实力难免折损。”
“所以了解的不多。”
“实在是帮不上忙,不过,此事和【明真道盟】,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骆一真解释道:
“【明真道盟】虽然不是所谓的正派中人,但是却也不是那些邪道。”
“他们行事风格,大多是追逐利益,追求修行,对于杀戮,炼魂之类,并无多少兴趣,不过门中也难免出现些渣滓败类,于这件事情上,我只能够说,【明真道盟】不会是主动的推手,大概率是因为某些利益上的原因而出现在那里。”
“如【明真道盟】这样的势力,基本会有对于自身参与过的事件进行记录。”
“齐道长若是对此事当真在乎。”
“往后可以去探访一二。”
穿褐衣的申土地放下酒杯,忽而冷笑道:
“明真道盟没有败类?这却也不能断言,譬如眼前这道士。”
众人的视线落在了那老道人身上。
后者不由心中暗恨。
怎得又提起我来?!
猛虎山神抬手一招,那一枚有着他名字的玉书飞起来,落在了他的手中,他摩挲着这一枚玉书,许久后,忽而道:“澹台国初,是你什么人?”
老道人眼中浮现出一丝惊喜,叩首道:
“小道名澹台煊,子羽剑仙澹台国初,正是小道的祖父。”
猛虎低语着道:“……是故人之后啊。”
复又抬手一招,那玄铁剑匣之内,有一柄长剑飞出,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中,猛虎右手持剑,左手并指扫过了剑身,剑鸣声音阵阵,神色隐有些许的缅怀之意,就在澹台煊眼底有些许期望之色的时候,猛虎山神又淡道:“可惜,可惜。”
澹台煊察觉到杀机,头皮发麻,几有魂飞魄散之感。
猛虎道:“你终究炼活人阳寿为自己续命,人行邪道。”
“死不足惜。”
澹台煊身子猛地一颤,在这死之前的时候,想到山神对于齐无惑的态度,抓住最后一线生机,猛地跪下高呼道:“齐仙长!齐仙长!我是【明真道盟】之人,我认得【明真道盟】里面的高层,他们那里一定有五年前锦州大灾的事情,饶我一命,饶我一命,我愿意将功赎罪,将功赎罪!”
“我很有用!很有用的!”
猛虎皱眉,下意识看向齐无惑。
陶太公等三位福德正神也同样如此。
齐无惑看着那跪在地上,膝行到自己面前的老道人,后者叩首道:
“我也没有害过无辜的人,都是些贪财的人,我拿着黄金买了他们的命……我知道,我是走了邪法,我也只是想要活下去啊,就,就算是要死,也不必着急在这一时半会杀我,我能帮您弄清楚当年的事情,我的性命低贱,实在是不能够和您的大事相比。”
“因为杀死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却影响到您的大事,岂不是太亏了吗?”
“古时的君子说,真正能执掌权位者,眼中是没有黑白的,唯独有用没用。”
“您是君子,应该懂得【和光同尘】这个道理。”
“我活了一百多岁,不可能踏足真人的境界,只想要多活一小会儿而已。”
“您如果觉得不可靠的话,我愿意把我的元神分出一部分交给您控制,我绝不会背叛您,我已能驭气奔行,掌握法术神通,若是去一个寻常的府城里面,也能开辟一支法脉了,现在愿意做奴仆侍奉您。”
澹台煊说的有条有理。
蓝衫少年俯身似乎搀扶,澹台煊苍老脸上复现出一丝讨好的笑,忽而寒光闪过。
随身携带的匕首直接穿透了澹台煊的咽喉,刃长一尺,从前穿过,从后脖颈穿出。
那老迈道人瞪大眼睛。
似乎没有想到有人能够拒绝一个通晓神通道法的奴仆,愣了一下才因为剧痛而颤抖起来,咽喉喘息,血咕嘟咕嘟地流出来,只是因为元气强盛,一时未死。
听到那蓝衫少年轻声道:“可我不是君子。”
“我只是个泥腿子。”
“你的大道理,我不懂。”
“只是知道黑是黑,白是白,杀人者死。”
澹台煊声音含糊不清:“你杀我……会后悔的!”
齐无惑反手拔出匕首,答曰:
“不杀你,才后悔。”
澹台煊双目无神,捂着咽喉倒下来。
腿脚抽了几下,就已经不动了。
齐无惑蓝衫染上了血,现实中第一次杀人,和梦中不同,定了定神,对山神拱手道:
“抱歉杀了您故人之后。”
山神摇头道:“原本我也是要杀他的。”
陶太公和另外两位地祇对视一眼,笑着说有事提前离去。
却是径直奔行而出,在十数里外,将那澹台煊的一点魂魄抓住了,径直地以地脉最浑浊之处的煞气给洗练消磨掉了,最是慈眉善目的陶老太公道:“心性不错,是个好娃娃,只是修行经验不够,不知道【明真道盟】的修士,魂魄都会跑。”
“虽然这魂魄只是一点灵性,没有记忆了,可是还是得要彻底地挫骨扬灰才是。”
申姓土地赞叹道:“这样的邪修,还是死彻底些好。”
三位福德正神直接在原地打醮仪轨。
上禀九天,下告阴司。
连那道士最后一丝煞气和怨恨都给消磨了个干净。
足足三位福德正神的祝祷。
不必说是转世,就是想成厉鬼都不可能。
齐无惑杀死了那澹台老道之后,想着五年前的事情,怔怔想了许久。
只是告辞的时候,山神却忽而道:“我有一件事想要问问无惑你的意见。”
齐无惑询问。
猛虎笑了笑,道:“我不久或将突破。”
“云游四方。”
“到那时,你可愿继承这山神之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