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卿本佳人05

卿本佳人05

百花楼

花满楼正在悉心照顾一盆黑色带纹野兰花, 听到门外的动静后,就抬起头来看了过去。

然后,花满楼:“?”

接着一向被外人认为温润如玉的花满楼, 很是自然地疑惑道:“林先生, 这位是?”

林莱朝花满楼举起了大拇指:“我就知道花满楼你会认不出来的。噗哈哈——”

陆小凤:“…………你们俩个没良心地就寻我开心吧。”

花满楼又看了眼和过去有很大不同的陆小凤,笑着说:“你怎么想着刮掉胡子了?”

那两撇精神抖擞的小胡子,可是陆小凤的象征,不然他也不会人叫做四条眉毛了。

眼下他没了小胡子,年轻是年轻了,可看起来很别扭。

陆小凤也觉得不习惯, 听花满楼忍着笑这般一问, 他就忿忿地一指林莱:“你问她!”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于是三人就转到了二楼, 边喝茶边说。说完了如何和西门吹雪李鬼见李逵后,才说到了陆小凤的胡子是怎么没的, 那就是被西门吹雪刮掉的, 作为对陆小凤无端联想的惩戒。

“竟是西门庄主做的吗?”花满楼多少有些惊讶, 因为外界传言中西门吹雪是像雪像血的人物,他随即又莞尔, 到底再怎么是不世出的剑客,那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这般想着, 花满楼不免有些遗憾道:“可惜我一直无缘见到他。”

林莱意会了花满楼的未尽之言, 想了想说:“‘道是无情却有情’,我会这么评价西门吹雪啦。”

陆小凤:“哼!”

他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 摸了个空。

陆小凤讪讪地放下了手。

林莱沉吟道:“这么看的话, 确实很别扭。那, 小凤兄在你长回你的一半本体前,请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好吗。”

陆小凤:“……你不要把我的胡子和我本人相提并论啊!”

林莱继续认真地提议道:“你要不要试试留其他样式的胡子?然后看看其他人会怎么想你。”

花满楼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山羊胡。我还蛮想看陆小凤留山羊胡的。”

陆小凤:“喂!”

陆小凤才不要被这两个损友带偏呢,他就要留原来样式的胡子。

在杭州府这边呆了一天后,陆小凤坐不住地又跑没影了。

林莱在他走之前,还没忘提醒他如果有司空摘星的消息,就尽可能通知她一下,她可是有一些账还没有和司空摘星算呢。

陆小凤表示自己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达成了要一起迫害司空摘星的共识。

不过话又说回来,司空摘星这次隐瞒情报,导致林莱陷入了(尽管看不太出来的)尴尬局面,除了让林莱给司空摘星记了一笔外,其实有让林莱再次意识到了构建自己情报网的重要性。

至于该如何着手构建?

林莱已经有了个构想,她接下来就会着手去实践的。

这让林莱变得更忙了。

陆小凤时隔好几个月,才再次来了江南。

此时的江南已经是莺飞草长,鸟语花香了。换句话说,陆小凤错过了冬季的船宴。这不能怪他,他是想来的,只是被麻烦事绊住了手脚。更可怜的是麻烦事是主动找上他的,连同着一起艳遇,而等到麻烦事了解,这段艳遇也就跟着结束了。

陆小凤还黯然神伤了下,好在等到他来到京城,就被名妓欧阳情抚慰了身心。这般,陆小凤才有精神下江南来。

这时候他的小胡子当然也长好了,又成了大家熟识的那个四条眉毛了。

来到杭州府后,陆小凤先溜达去了百花楼,可惜没在那边见到花满楼。他又转道来到了医馆,医馆这边自是人来人往,医馆主人今日没出门看诊。

陆小凤笑着跟着侍女,去拜见多日不见的朋友。

远远地看到了人影,陆小凤就高喊道:“敢问前方可是医仙林轻鸿?在下久仰轻鸿仙子大名,特地前来拜访。”

他话音刚落,一根金针就飞了过来。

陆小凤不敢马虎,本来还想着要使出灵犀一指去夹,却眼尖地看到那金针泛着青光,显然是淬了毒,他立刻收回了跃跃欲试的手指,身体灵活地开始躲避起来。然而没什么用,那金针就像是锁定了他一样,任他怎么逃窜都如影随形,最后还是非要嘴贱一下的陆小凤开口大声求饶,林莱才收回了金针。

陆小凤这才小心翼翼地钻进了亭子中,还和一直没有为他求过情的花满楼有声无力地打了个招呼。

花满楼还是有些朋友爱的,这不就送了杯茶给陆小凤。

陆小凤灌了大半杯才放下,觑着林莱的脸色道:“我是没想到如今轻鸿兄被别人这样喊,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说到底你是名副其实的啊,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

“你是故意的。”林莱还是有一点点羞耻心的,尽管现在已经看不太出来了,“再说我脸皮薄,不行吗?”她说着手上利光闪过。

陆小凤赶紧铿锵有力地说道:“行!非常行!”

他就没再太岁头上动土了。

三人说会儿闲话后,陆小凤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止不住好奇地问道:“我听说轻鸿兄你救了‘厉鬼’厉槐?”

听这名号,就知道这厉槐不是什么好人了。事实上确实如此,这“厉鬼”厉槐的罪行罄竹难书,六扇门的通缉榜上第一个就是他。

林莱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

陆小凤继续说道:“那你都对他做了什么,他被六扇门缉捕归案后,都没用六扇门大刑伺候,他就什么都招了。蒋龙还说但凡谁提到你的名字,厉槐就直打哆嗦。要不是他们真确定那就是‘厉鬼’厉槐本人,他们都要以为自己抓回来的是个假的了。”

林莱摆摆手:“怎么可能,我是确定了他是厉槐本人,才叫人喊了蒋龙他们来的。”

林莱又拧起了眉道:“等一下,你说他现在听到我的名字就惶恐不已,那他未免太忘恩负义了吧。我可是和施前辈、郑前辈花了好大功夫,才把他缝好的,那细密的针脚,就是杭州府最好的绣娘看了,都挑不出任何不好来。”

陆小凤:“……”

陆小凤不由得转头去看花满楼,希望他能针对这段听起来悚然惊人的话说点什么。

花满楼开了口:“林先生是在他被手下人送来时,就知道他乃‘厉鬼’厉槐了吧?”

林莱点点头。

陆小凤说道:“那你干嘛还费心思救他?”

“我是大夫啊。”林莱解释道,“何况厉槐可是将他的全部身家,都当做诊金付给了我,我就更没道理不答应了。”

陆小凤错愕道:“怎么可能?那家伙可是个貔貅,只进不出的。轻鸿兄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花满楼附和道:“我也很好奇。”

“唔,难道是我和施前辈、郑前辈讨论给人换上狼的心狗的肺是否可行,被他听到了?要不然,就是给他缝好肚子后,开玩笑地说把针和钳子留在他肚子里了?我本来想着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就试着用磁石,隔着肚皮把针和钳子吸出来的。”林莱困惑道,“不会吧,他难道就这样被吓到啦?那他的胆子不大啊,亏他还叫厉鬼呢。”

——林莱当然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啦。她作为一个大夫,既然开膛破肚的厉槐被他的手下送到了她的医馆来,她乐意救他归乐意救他,可不代表她就像救治其他病人一样,还要确保他心灵不受侵害,否则又如何对得起那些被他戕害过的无辜之人呢。所以,她就稍微迫害了下厉槐。把针和钳子留在他肚子里,这确实是玩笑话,她可还没那么没有职业操守,就是吓一吓他而已。而等到她不再是个大夫后,她就是一个有良心的人,当然不会放任厉槐出去继续为非作歹了。废了他的武功,再把他交给六扇门,想来不仅六扇门会好好对待他,厉槐的那些仇人们听说这件事后,也会趁他病要他命的。

陆小凤:“……”

花满楼是个善良的人,所以在琢磨了林莱这段话后,很善良地说道:“这应当是他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有了些许悔过之意的缘故吧。”

陆小凤扼腕叹息道:“花满楼你还是学会睁眼说瞎话了。”

花满楼:“咳。”

林莱似笑非笑:“所以花满楼你先前才会说想念风趣幽默、潇洒随性、慧眼如炬的陆小凤啊。我说呢,原来竟是这样。”

陆小凤赶紧道:“不不不,花满楼这次说的是大实话。”

林莱没听到这句话一样,对着被迫夹在两人中间的花满楼说:“花满楼,我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花满楼笑着说:“好。”

陆小凤跟着站了起来,好奇道:“你们要干嘛去?”

林莱假假地抱怨道:“天气还不热啊,怎么已经开始有蚊子了?”

陆小凤:“……”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嗡嗡嗡起来,这样脸皮厚,林莱和花满楼还能怎样,只能为了换取耳边清净,让他跟过来了。

林莱和花满楼是打算去老夏家的,林莱先前治好了他妻子的产后病。当时老夏实在是无力支付诊金,林莱就没勉强,只听说他妻子夏嫂是从北边嫁过来的,做得一手好烧猪头。林莱便说等夏嫂好了,让她做一顿烧猪头肉,给她做诊金便是了。

至于为何要拉上花满楼?

是因为林莱有意开个针对普通穷苦百姓的善堂。

这件事她之前就有在想了,只是先前她家底薄,根本就支撑不起来。现在嘛,她多少还是攒下了不少家底,可她还是懂得要做这件事孤木难支的道理。于是,就想着找合伙人,而她身边,暂时没有比花满楼更合适的人选了。

不仅仅是因为花家是棵好叫人乘凉的大树,更因为花满楼是个有大爱的人。

当然了,林莱知道这世界上像花满楼这样做事不求任何回报的人,少得可怜,她自己都不是,花家那边也不是。所以她还是有考虑该如何将善堂经营得当,既能达到救治贫苦病人的目的,还能有所盈利。

前期就不要想了。

这让林莱想着该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去进一步开源的同时,还再次感叹起了钱到用时方恨少。偶尔,她都想着要去黑吃黑,不然就是劫富济贫了。

话说回来,在陆小凤来之前,林莱就已经将她的想法全盘和花满楼说了。

花满楼十分动容,不仅是因为林莱很诚实,并不吝啬展现自己作为一个大夫,还有利己的一面,还因为林莱的提议,给了他一个具体的未来目标——在花满楼眼睛还看不见的时候,花家对他的要求一点都不高,只希望他能开心。等到花满楼眼睛复原后,花家还是没对他有更高的要求,然而花满楼自己不这么想。以前他就在尽可能帮助有需要的人了,如今眼睛复明后,他就有仔细思考过他将来要做什么了。他身边的人,就算是陆小凤看起来是个无所事事的浪子,可他却有着值得他去全心贯注去做的事,即解决那些只有他能解决的麻烦事。林先生呢,同样是对医学无比热爱,将大部分热忱都投入了进去……这些都让花满楼有些隐隐羡慕,所以他思考自己想要全心去做什么,去更好地热爱生活,珍爱生命。

因而,花满楼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家里那边他会去说的。

林莱觉得不着急,等她做好进一步规划后再说。

不过嘛,即使花家不加入进来,有花满楼这么个人做帮手,林莱都觉得捡到宝了。

心情自然更加愉快起来。

然后,陆小凤那家伙就来了。

林莱尽管嘴上嫌弃他,到底没把他撵走。

三人在去老夏家的路上,还说起了要开善堂的事。

陆小凤抖了抖自己的红斗篷,最后只抖出了十两银子,分出了五两作势要给林莱。

林莱坦然接了过来。

这下陆小凤反而愣了愣,接着就笑起来:“轻鸿兄可真是做大事不拘小节啊,只可惜你也瞧见了,我就是个穷光蛋,不能帮你更多了。”他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林莱抛了抛那五两银子道:“心意到了就行。”

花满楼又问陆小凤这段日子跑到哪里去了。

陆小凤简单说了下,末了还提到他下江南的时候,有碰巧遇到了霍休,被他请着喝了一坛上好的汾酒,那滋味绝了。

说起霍休来,他不仅是天底下武功最高的几个人之一,他还非常非常非常有钱。

花家是富可敌国,可这是他们几代人的积累。霍休就不同了,他就一个人,也没听说有什么家人,更没有娶妻生子,就那么积累下了很大一笔财富,可以说是武林第一富。

林莱心中微微一动,撇头看不觉得霍休发家史有什么不对的陆小凤和花满楼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她的手还微微蜷缩了下。

因为“黑吃黑”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

不过林莱可没想贸动,她现在的等级就快要LV85 了不假,可霍休她没见过,但能够成为公认的绝顶高手之一,那必然在武功这方面有独到之处。再来,霍休那很值得深挖的发家史,到底充斥着什么,林莱可还不清楚,所以在她这边就只有一个人,师门什么的都是她自己编造出来,根本不存在的情况下,她才不会因为未来会很缺钱,就被冲昏了头脑,不谨慎地去行事。

说起林莱是怎么从LV80 到了LV85 的,还不是因为她这几个月来连轴转,有时候忙起来什么都顾不得了,那为了不让自己倒下去,她几乎是时刻都在运转内力,让生息源源不断。过了一段时间后,不用她刻意去催动,内力就能自我循环了。

还有就是她吸了几个人的内力。

比如说“厉鬼”厉槐的。

她治好人家,和废了人家的武功,一点都不冲突嘛。

何况在治疗那些找过来的坏人时,林莱自己还积攒了不少经验呢,有时候还会试错,简直是一举多得。

总之,医武兼修非但没让林莱的武功落了下去,还间接提升了。

尽管知道她武功高超的,没有几个人。即便是知道的,也对她武功到底多高,没有具体的认知。

没多久,林莱三人就到了老夏家。

夏嫂已经在厨房忙活上了,烧猪头可是她的拿手绝活,全程只用一根长柴禾,就能烧出让人恨不能把舌头吞下去的烧猪头(注1)。

那是真好吃啊。

林莱最后还用汤汁拌了饭,吃到她都感觉到撑了才放下碗筷,还由衷感叹道:“当初想到用这个烧猪头来抵诊金的我,可真是小机灵鬼。这个,实在是太好吃了。”

同样吃撑了的陆小凤调侃道:“我看你是饿死鬼投胎才对。”

惹得众人直笑。

老夏和夏嫂笑过后,却是恨不能上前再好好拜谢林大夫一番,她对他们家来说,俨然就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在世了。

得亏林莱在看出他们的想法后,叫上陆小凤和花满楼就快步走了,否则听到这样的说辞,她的羞耻心又得叫嚷了。

真的,“医仙”这个外号已经是她能接受的极限了。

“潇-湘剑客”魏子云年轻时,在江湖中混出过一些名堂,所以才有了潇-湘剑客的名号。后来,魏子云就进了宫,做了大内侍卫,负责守卫皇帝。

之前呢,是大行皇帝宪宗。

后来,大行皇帝驾崩后,太子登了基,成了新皇,魏子云尽忠的对象就成了新皇,还成为了大内侍卫首领。

新皇别看年纪小,还不到弱冠,却很有魄力,御下有道,很快就在登基后坐稳了龙椅。大臣们对他自是没有不服的,只有一点,新皇已到了大婚的年纪,却后宫空虚,妃嫔先不说,这皇后是必须得有的。

可新皇却以为先皇守孝为由,推迟了自己的大婚之事。

搞得大臣们私下里讨论陛下是不是有了心爱之人,只是碍于对方身份,不能将她娶进宫来立为皇后?

本朝太-祖定下的规矩,是说皇后出身不能过高,可这不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吗,若是皇帝真喜欢哪个贵女,硬要立为皇后,大臣们哪有不答应的。那,又是什么个情况?

出身过低?或者说对方已是他人-妻?

嘶——不会吧?

当然了,这都是大家私下里讨论的,可没有哪个人敢大胆到去皇帝跟前嚼舌根。

“潇-湘剑客”魏子云也有听到过这类风言风语,但他只敢左耳进右耳出,是绝对不能记在心里,尔后在皇上面前当差的时候表露出什么不对劲的。

他顶多就是私下里好奇一下。

这日,年轻的皇帝处理完朝政,瘫在龙榻上小憩。

他也不用宫女上前来捏肩捶背,也不用她们过来剥橘子,只自己动手,拿了个红彤彤的橘子在手里,没急着剥,而是想到了什么,挥退了跟前的人,只把魏子云叫到跟前。

“皇上?”

小皇帝问:“以你现在的武功,你能毫不惊动他人,到内库中盗走一样宝物吗?”

魏子云低下头去:“臣着实做不到。”

小皇帝说:“那你十几岁的时候,就更做不到咯?”

魏子云:“……是。”

小皇帝又问:“许成风呢?”

许成风是前任大内侍卫首领,如今已经告老还乡了。

魏子云答道:“臣惭愧,不如许大人内外功高深。”

小皇帝抛着橘子又轻声说道:“那你不妨想想,在许成风还在的时候,那偌大江湖中有哪位大侠能在十几岁年纪,在皇宫中来去自如,侍卫们还丝毫没有察觉的?”

魏子云冷汗都下来了,他们这些大内高手能被选进来,武功总归是不差的。若真是叫十几岁的江湖人,来皇宫内自如走动,而他们这一个个都成了木头人的话,那他们别做什么大内侍卫,干脆去撞柱自尽好了。魏子云极力思考了下,来了急智道:“皇上,有些江湖人不可以面貌断年龄。据臣所知大悲禅师,都已经到了古稀之年,却因内功深厚,保养得道,看上去不过三十少许。”

所以,十几岁年纪的高手,有可能他真实年龄比看起来大得多。

小皇帝闻言橘子都不抛了:“你的意思是有的人看上去是姐姐,却可能是姑姑,乃至奶奶了?”

魏子云:“??”

魏子云不懂,却知道自己不用开口去说话,去肯定。

小皇帝也没说话,只是啃起了橘子。

带皮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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