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翌日, 今日姜静行又没有去上早朝,而是在自己的新书房里写信。

昨日傍晚时分,随着她平安归来的消息传入皇宫,武德帝第一想法便是将人叫进宫亲眼看看,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 一场瓢泼大雨说来便来。

最后武德帝顾忌她的伤势, 只好改了主意,不仅免了她这几日的早朝, 嘱咐她好好养伤,还让张公公亲自送去不少珍贵药材。

同时,经过刘大人对陆执徐伤势的一番转述,武德帝竟也难得有了些慈父心怀,又派一队羽林卫送了个太医去辰王府看看。

姜静行搁下笔墨, 为防出错,她仔细浏览一遍手中宣纸:

殿下亲启,臣冒言拜上…昨日之事, 殿下顾念旧恩施以援手,臣莫不敢忘。但殿下与臣之旧,不过阴差阳错……今日情断情绝已成定论, 殿下宜释结解怨,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看完自己写的东西, 姜静行抖了抖信纸, 脸上露出满意之色来。

昨天她要说的话刚开个头儿,就被陆筠一通哭闹给打断了,后来又出了书信被劫的事儿, 她看人深受打击,就不好意思再说。

但是,撩而不娶是渣女,她虽然不是故意撩人家的,但该负责还是要负责。

所以为了掐断陆筠那点不该有的情丝,姜静行决定狠狠心,她不仅要把荷包还回去,还要借此机会,明明确确地告诉她两人是绝对没有可能的。

做出决定后,姜静行叫道:“来人。”

“吱哟”一声,门外的绿阁推门,一袭青色长裙,身姿袅袅地走进来。

姜静行没有抬头,她将信纸折好放进木匣里,里面还放着当初那个荷包:“将管家叫来。”

绿阁见人没有看自己一眼,眼中滑过失落,但还是恭敬道:“是,大人稍等。”

说完退到门外,转身便向前院走去,走之前还不忘轻轻关好书房半扇门。

书房外面走廊上站着三个侍女,看着绿阁远去的背影,其中长相最为娇艳的侍女翻了个白眼:“装什么清高,不过就是读了几本书嘛,家里人都死光了,也就她自己还当自己是个官小姐呢。”

旁边人拽了拽她的衣袖,细声细语地劝道:“红锦,你快别说了,绿阁姑娘可是国公爷亲点的大丫鬟,若是被她听见了,我们会挨罚的。”

谁知听到这句话,红锦更不忿了。

明明送进主院的四个人里属她的相貌最美,可这么多天了,国公爷没有多看她一眼不说,反而事事都吩咐绿阁那个闷葫芦去做。

她都怀疑国公爷是不是连她叫什么都还不知道。

不过红锦能被姜璇送进主院,也不是个随口乱说话的傻子,她斜了身边两个人一眼,不屑道:“你和蓝烟的爹娘不是府里的管事儿吗,你还怕她?”

闻言,蓝烟低头没有说话,只是扶了扶发簪,眼中却闪过不满。

白秀则赶紧摆手:“我只是怕她罚我们。”

说着,她垂下头,轻声道:“主院的月例是最高的,国公爷也从不打骂侍女,若是丢了这么好的差事,我爹娘恐是要打死我的。”

红锦更不屑了,她和绿阁原本就是姜璇院子里的侍女,而白秀和蓝烟两个人,一个爹娘是外院的管事,一个爹娘是府外铺子的管事。

明明在外头也能做个吃穿不愁的小娘子,却偏偏要挤进来做丫鬟,这里面的心思,谁看不明白!

绿阁不知自己身后的一番闲话,依旧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管家很快就被她找来。

书房里,姜静指了指桌上封好的木匣,嘱咐道:“一会儿去库房里备份儿礼,连带着这东西,一起送去昭阳长公主府,就说本公感念昨日公主出手相助,特意送来的谢礼。”

“是,大人。”管家拿过木匣,谁知刚转身,姜璇便走了进来。

姜静行见她来的匆忙,疑惑道:“怎么了?”

姜璇先对管家颔首打过招呼,这才对姜静行轻声抱怨道:“上回那个带走律霖的刑部郎官又来了,说是有事来问问兄长。”

“刑部?”听到刑部来人,姜静行看向还未离开的管家。

佝偻着身子的老管家隐晦地点头:大人放心,都处理好了。

明白管家的意思后,姜静行平静地移开视线,她也没有起身,只是道:“我就不过去了,将人叫过来吧。”

……

此时年鸣英再次站到靖国公府里,心情颇为复杂。

上次他来,二话不说就能将人带走,可这次来,却只能一个人在大门外边儿站着,想他一个刑部左侍郎,虽说在这京都不是什么权倾朝野的人物,可也是个正四品的官。

说大不大吧,说小却也绝对不小!

年鸣英走在雕梁画栋的靖国公府里,心中忍不住叹喟:怪不得世人皆追权逐势,这权势二字的魅力,真是让靖国公府昭显的淋漓尽致!

想到这里,年鸣英不禁想起来之前,他和刑部尚书二人之间门的对话。

“你是说靖国公?”刑部尚书不可置信道。

“嗯,属下查了这么多年案子,心里的感觉告诉我这事儿和靖国公脱不开关系。”

“你知道你说的多荒唐,你知道姜静行是何等身份吗!”老尚书看着眼前的得意门生,气的吹胡子瞪眼,“你若出了事,本官都保不了你!”

“属下知道靖国公乃国之栋梁,也知道自己的怀疑简直是异想天开。可属下在入职刑部第一日便发过誓,誓要查清手里每一个案子,如果属下今日在靖国公的身份下退却,那属下这辈子都会于心难安!”

“你有何证据?”老尚书无奈叹气。

“没有,但总要问一问,探一探。”

回忆结束,年少得志的年大人叹口气,逼自己打起精神来。

引路的小厮在书房前停步,门外的丫鬟推开门,躬身道:“大人请。”

年鸣英揣着手走进去,然后在离姜静行三丈远的地方行礼道:“下官拜见靖国公。”

“年大人多礼。”

姜静行闲散地坐在书桌后宽大的圈椅里,随手指个椅子:“坐。”

在她似笑非笑的注视下,气质文雅的青年面带微笑坐下,然后毫不客气地开口道:“下官也知国公还在养伤,可眼下案子实在是拖不得了,所以下官不得不冒昧登门,还望国公恕罪。”

姜静行闻言挑眉,她看着眼前面如冠玉的俊美郎君,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暗地里却腹议道:河里的尸体刚漂上来,从清晨到现在才几个时辰过去,你可真是一点儿都没拖。

见人点头,年鸣英盯着姜静行漆黑的双眸,冷静道:“今日清晨一位浣纱女在河里发现一具尸体,是失踪许久的武安侯,机茗机大人。”

“武安侯死了!”姜静行皱眉,脸上露出毫无破绽的诧异来:“怎么死的?

系统默默拿出了瓜子,开始围观两个戏精飙戏:

年鸣英扯动嘴角,目光紧紧盯着姜静行,他不愿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被人用刀捅死,凶手下手极狠,武安侯的心脏几乎被凶手搅碎。”

姜静行闻言深深叹了口气,俊美的脸上满是凝重,还带着些惋惜:“凶手可有抓到?”

“并未。”年鸣英摩挲着手里的茶杯,开始套话:“下官今日来便是想问问国公,可否知道些线索?”

“本公怎么会知道?”姜静行故作不解道,毕竟人就是我杀的,我哪能给你什么线索。

“国公有所不知,仵作说武安侯死于六月初四戌时至亥时,据臣所知,这段时间门武安侯应该是在您府上才是。”

年鸣英来前早已摸清机茗生前的行动路线,所以眼下很淡定。

而姜静行也顿时戏精上身,做出努力回忆的表情后说道:“本公那日的确是见过武安侯,不过武安侯未到亥时便离开了,至于他之后去了哪里?又与谁见过面?”

她淡笑摇头:“本公实在不知。”

年鸣英笑笑:“那不知国公为何要与武安侯午夜相见。”

姜静行挑眉:“武安侯白日里去都督府找本公在文书上加印,可不凑巧,他忘带文书了,只好约本公在夜里相见。”

“哦,对了,长兴侯当时也在。”

年鸣英依旧微笑:“国公为给武安侯加印,竟在夜间门久侯,想来是与您关系极好。”

姜静行摇摇头,叹气道:“也算不上极好,武安侯早年在本公帐下做过副将,也算认识了。”

年鸣英闻言也跟着叹气:“那不知国公可知武安侯生前有何仇家?”

“实在是不知。”

“或是...情人?”

“......本公怎么会知道!”姜静行抽动嘴角,眼神诡异。

年鸣英的眼神也比较诡异,他像是十分为难地说道:“国公有所不知......武安侯府的下人说,武安侯府中无妻无妾,但...下人又说,武安侯偶尔会购置一些女子首饰,那些首饰下官也见过,华贵异常。”

姜静行:“......”

很好,机茗死的不冤!

系统手里瓜子瞬间门掉了,它瞪大眼睛:“我艹,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而年鸣英还在说话:“这可真是奇了,看来又是一桩无头冤案了。”

“年大人为何如此说,这案子还没查清,怎么就无头冤案了。”姜静行不解道。

年鸣英叹口气,苦涩道:“国公有所不知,几日前武安侯府的管家便报过案,各处衙差也搜过不少地方,可始终没有找到,只有那夜巡逻的士兵说,他曾见过武安侯在夜间门骑马向护城河的方向驶去,谁知今日天刚亮,便有人在护城河里发现了武安侯的尸首。”

“可见凶手是在河边杀完人,又将尸体扔进河里,而昨日夜间门才下过一场雨,河边诸多痕迹早就被冲刷干净,可不就是无从查起吗?”

“原来如此。”姜静行淡笑着点头,“既如此,那本公也是无能为力了。”

年鸣英放下手中茶杯,盯着姜静行感叹道:“不过敢在天子脚下行凶,想来凶手身份不一般啊。”

姜静行不置可否:“也许吧,也说不定就像本公昨日在山野中遇到的刺客一样,专门做的是杀人的买卖。”

说到这里,她突然沉下一张脸,看着年鸣英冷声道:“说起来,泰安寺那些黑衣人,你们三法司查的怎么样了?”

闻言年鸣英赶紧起身,歉意道:“下官正在严查,国公稍安勿躁,不过……”

话头一转:“就像您说的,专门做的是杀人的买卖,实在是无从下手啊。”

见别人拿自己的话堵自己,姜静行轻哼一声:“其实关于武安侯的案子,本公倒是有个主意。”

听到这句话,年鸣英微笑:“国公请讲。”

“年大人不如去辰王府问问。”姜静行看人脸上笑容逐渐变淡,不由得玩味道:“想来以你和辰王的关系,辰王殿下必定知无不言。”

年鸣英嘴角慢慢拉平,心中有些无力感,他明白姜静行在暗示他什么。

机茗是安王的人,而机茗之所以回京,也是受了安王的指示,而他之所以让机茗回来帮自己,又是因为韩妃被陆执徐逼得撞柱自尽。

这样一番拉扯下来,好像最想杀机茗的不是别人,正是辰王一派的人。

在姜静行的注视下,年鸣英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想来国公早就猜出下官来的目的,国公不如跟下官说实话,武安侯机茗,是否为您所杀!”

姜静行淡定摇头。

年鸣英向前走了两步,也图穷匕见了:“国公可知,武安侯房中有两幅画,画的还是同一人。”

姜静行端起茶杯,冷漠道:“不知画的什么。”

“是国公您。”年鸣英叹息道,此时他的眼神似讽似笑,也不知是在笑谁,是凶手还是死者。

“一副画上国公横枪立马,英姿勃发,而另一幅,国公则是身着女子衣裙,虽然只画了眼睛,但也能看出是您。”

当然,目前也只有他看出来了,不过年鸣英倒也没往姜静行是女人的方向想,他只是觉得这就是姜静行杀人的理由罢了。

书房的气氛瞬间门沉寂。

在年鸣英的注视下,姜静行保持了片刻短暂的沉默,然后把手中茶杯按在书桌上,上好的白瓷生生入木三分。

看着眼前势要得个真相的刑部郎官,姜静行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眼中含着一丝怜悯:“年大人不如去问问你主子。”

小皇子派来的探子她可一直留着,想来以他的聪明劲儿,应该早就猜出了真相。

想到这里,姜静行有些感慨,真是没有想到啊,心狠手辣的小皇子手底下,竟然还有这么个有原则的人。

哪怕死者是敌对势力里的人,都想着为其昭雪。

难得!

看着姜静行脸上的嘲讽,又想到辰王对她的拉拢,年大人心里涌出一个念头:不会是二人合谋......

在系统怜悯地注视下,刑部左侍郎年鸣英大人年大人,破了个大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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