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工业部的回来的路上，杨新民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他甚至可以预见到，这套设备如果按照做出来之后，会对高碳钢的生产工艺产生怎样的影响。
按照高长林给出来的理论数值，淬火高碳钢的各项性能，起码可以达到高锰钢的平替，这不仅可以解决生活用品依赖高锰钢的现状，甚至在军工上，也是大有可为。
只要总装备部论证成功，工业部协助开始生产这套设备，就可以展开实验工作。
会议已经决定在下周一召开，他想给高长林放个假，让这个年轻人好好准备一下，再回去好好检查检查自己的设计思路，参会人员可都是现在两个部门主管这个方面的科研人员，马虎不得。
一听可以休假，还带薪，高长林自然很高兴，能够多两天休息时间，何乐而不呢。
可是去干什么呢？老师自然是没空搭理自己，萧致远又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估计没时间，自己也没什么朋友。
突然，高长林想起来一件事情。
“代表，方便送我去趟前门那边么？”
“怎么，嘴馋了？”杨新民不由笑了笑，这家伙嘴馋离不开肉是出了名的，看来这是要跟自己邀功啊。
高长林嘿嘿一笑道：“那儿啊，我是想去那边办点事。但是领导要是顺道吃个午饭，时间上还是来得及的。”
“看来你小子早就惦记着在我这打秋风了，走，这天气吃涮羊肉最合适不过了。”
东来顺的位置在东安市场，离工业部不远，离前门也很近，开车的司机没用一小会儿就到了。虽然这个时候东来顺算得上是四九城里数得着的馆子，门前还有大理石雕刻的牌坊，古香古色的韵味十足，但大中午的来吃饭的本就不多，开车来的平日里都难得见到。
俩人连带司机很快就挑开门帘儿走到了店里。
大厅里摆着的是一张张八仙桌跟靠背椅，人不多，却也热闹。
三人走到一张空位坐下，服务人员端来了一壶热茶，三个茶杯，三幅碗筷。服务态度还可以，但放东西的时候动静也不小。
看来这里也开始公私合营了。
高长林看到对方放碗筷的动静，赶紧看了看饭馆里四周的墙壁，放下心来。
还好，还好，没贴着“绝不无故殴打顾客”。
这个梗在后世广为流传，他倒不是怕打架，而是担心吃着吃着被殃及无辜。万一有人打翻铜锅，那滚烫的清汤不小心洒在自己身上，就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平，闹不好感染了就直接进土了。
东来顺的羊肉极为讲究，一斤切六十片，用的还是三十五斤到四十二斤的小尾巴羊，肉质很嫩。
后世他就经常来吃，比起海底捞来，他更喜欢四九城老字号涮羊肉的芝麻酱跟辣椒油，再来点韭菜花跟酱豆腐，绝配。比各种认识都不认识的酱料吃起来强多了（个人口感）。
杨新民点了很多，打牙祭嘛，偶尔奢侈一下还是可以的，司机也不是外人，又是自己掏钱，多点一些犒劳一下高长林他觉得也值。
羊肉2毛8一斤，时令蔬菜跟冻豆腐也便宜，这点钱他不会不舍得。
“先来这些，不够我们再要。”杨新民点完菜，又对着高长林问道：“喝点什么？”
高长林看了看服务员，问道：“有汽水么？”
服务员点点头，语气不好不坏的说：“北冰洋汽水要么？”（36年成立，50年注册的雪山白熊商标，51年第一瓶北冰洋诞生。）
杨新民摇头示意自己不要，司机轻轻的点了点头。高长林心领神会道：“可以，可以。两瓶，谢了啊。”
服务员转身就回后厨下单去了，连句不客气也没留下。
杨新民见服务员走后，对着高长林说道：“你们小年轻怎么爱喝这东西。”
高长林讪讪道：“这不是原来只是听说过嘛，尝尝味儿。”
很快，一名男服务员就端来了黄铜锅，下面放着炭火，清汤还没有烧开。刚才点菜的女服务员先端过来了几盘肉，然后才是蔬菜跟汽水。
“菜上齐了。”说完就走了。
“哎，吃吧吃吧，别等着了。”杨新民叹了一口气，没多说什么，示意一起动筷子。
“领导，你知道四九城吃涮羊肉的老规矩么？”高长林端起一盘肉，笑问道。
杨新民虽然不是四九城人，但怎么可能不知道高长林想把盘子里的肉全放进去，于是说道：“没人跟你抢，慢慢吃。”
“好吧，您是领导。”高长林只好作罢，把盘子放了下来，用筷子往铜锅里放肉，不过很明显，他一次夹的肉比杨新民和司机都多。
其实三人面前放的肉是一样的，只不过高长林吃涮羊肉喜欢一次放一盘，然后把涮熟了的肉再夹到自己调好的酱料里慢慢吃，这样比较入味（四九城人喜欢这么吃）。
三个人明显是饿了，再加上羊肉质感不错，吃起来鲜嫩，嘴巴一直没停过。饭馆也不是聊工作的地方，索性都专心吃着饭。
吃着吃着，高长林突然发现坐在自己对过，面冲门口的司机小林筷子夹着肉，却不往嘴里送，直愣愣的看着自己身后某处。
这看啥呢？好奇心一被勾起，他也忍不住的回头看去。
原来是一个面容精致的女人跟两个外国友人聊着天。奇怪，这个女的怎么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感受到俩人目光的陈雪茹有些气恼，她知道自己长得好看，打扮着花枝招展却是为了做生意，任谁一个大姑娘在外面被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时间长了，也不乐意。
“这俩人怎么这么讨厌，臭流氓。”她心里暗骂一声，却又不能在朋友面前表现出来，今天弗拉基米尔第一次给她介绍伊莲娜，但是樱唇却不由自主的撅了一下。
“弗拉基米尔，难道这边的男人也这么大胆，会一直盯着漂亮的女人看么。”伊莲娜却感受到了陈雪茹的细微变化，于是问道。
弗拉基米尔一直低着头吃着羊肉，听到这个问题，他也感到好奇，连忙抬起头顺着伊莲娜的目光看了一下，然后又看了看陈雪茹，笑道：“你俩太漂亮了，又年轻，就像poma?шka（洋甘菊，俄国国花）吸引蜜蜂一样，吸引着男士的目光。”
“高副科长，那个老外在说什么”弗拉基米尔的声音比较大，小林赶紧把目光收回，问道。
高长林其实只是回头看了一下，感觉人眼熟琢磨了一下就接着涮自己的羊肉了。听到小林提出的问题，他先是夹起一些羊肉放进锅里才解释道：“人家说姑娘长得像花。”
“那他们是哪里人啊？”
“老大哥呗，俄罗加盟国的。”
陈雪茹他们也听到了高长林说的话，大家隔得不是很远，虽然声音不大，但仔细听还是能够听清楚。
“说的跟真的一样。”陈雪茹眼白都快翻出来了，她也想起来高长林是谁了，在小酒馆闹事的人里就有他，自己刚才没骂错，一个流氓。
“陈雪茹，他说的是真的。”弗拉基米尔跟伊莲娜笑了笑。
对于高长林能听懂他们的语言，俩人倒是没有感到奇怪，现在两国关系这么好，再加上一些历史原因，在四九城碰到能听懂俄语的并不奇怪。
一直吃饭没有参与到年轻人讨论当中的杨新民突然问答：“对了小高，你除了这几天穿的这几身衣服，有没有中山服？”
他突然想起周一去部里开讨论会，打量了一下高长林的着装，其实土黄色50式棉袄也挺好的，只是突然想到小伙子也该找对象了，趁这个机会买件更得体的衣服也挺好，毕竟几分钟前俩人刚才把人家姑娘都看娇羞了。
高长林好好回忆了一下，说道：“应季的还真没有，领导。您也知道，我穿军装穿习惯了。”
“这两天抽空去买一身吧，再过段时间，可能市场要改革了。”杨新民点点头，顺便提醒了一句。
现在是53年底，公私合营的试点越来越多，范围越来越广，凭票时代可能随时来临，到时候再想买件新衣服，给家里添点新物件就没那么简单了。
“我知道了，领导。那下午我去看看，正好想买个自行车。”高长林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自己虽然是穿越过来的，有大概印象，但具体政策落实时间肯定记不清楚。后世的年轻人除了感兴趣会查一查，不感兴趣的谁会去关心这个。
“高副科长，您要去供销社啊，我妹妹在那里，要不我给您介绍一下？”小林赶紧说道。
做领导的专职司机，跟领导关系好是必然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也是基本功。更重要的是知道自己在什么场合可以说话，什么场合不可以。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开车的时候的时候，从来不会插嘴杨新民跟高长林交流当中，哪怕俩人是在闲聊。
但此时，明显不一样，既然带他一起进来吃饭，就是一种认可，一种默许。
当然，也不能得什么说什么，还是要过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