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院长:“不,是凤凰涅槃。” 凤凰为人族守护图腾,昔日九尾妖狐作乱,人族得凤鸣岐山,图腾化出真凤凰,将九尾狐烧死。火焰连天,万里彤云,将妖物聚乱之所——鹿台,亦烧了个一干二净。 有凤凰守护,妖物不敢侵犯。后来,人族不查,妖族用了些许手段,折了三任的妖皇,令凤凰死亡,图腾黯淡。 “幸好你写出凤凰涅槃,引动天道,天道承认凤凰可浴火重生,我们的图腾才能再次降世。可惜,重生的图腾尚稚嫩,还需成长,五百年后方可再次压制妖族。” 对于人族来说,已值得大喜。只需要再等五百年,保护图腾五百年,谨慎着别重蹈覆辙,他们的子孙后代,便可无忧了。 林稚水有些惊讶:“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 他第一次写出有异像的文章,难免经验不足,此前写出来时隐约有感应,它没有灵气出现,并非是文章太差,只是没想到异像会落到凤凰图腾上。 “我那时候以为,至多也就出现凤凰在书院顶绕几圈,然后消失。” 寇院长笑道:“你身为作者都没想到,我们更没想到了。陛下他们都为图腾苏醒而大惊失色,又吩咐我,一定要保护好你,避免你夭折。” 林稚水正了正脸色:“多谢陛下。” 寇院长又笑:“名士们皆想收你为徒,为此还起了争吵,他们真是白吵了,你得天独厚,另拜了李太白,指不得他们还要羡慕你。” 收徒是没法收了,礼物却并非收徒礼,寇院长坚持要林稚水收下,直说:“长者赐,不可辞。它们是贵重,却贵重不过你。” 林稚水只好收了起来,想着等去了皇城,要依次拜访几位名士,感谢他们的礼物。 将名士们的礼物送到后,寇院长再次取出几锭月团墨:“孙儿无礼挑衅,此是赔礼,亦是谢礼。我观他如今去了心浮气躁,沉稳了许多,恐怕从边关回来后,写的文章,灵气能直入四尺之列。林公子,多谢你不计前嫌,拉了他一把。” “也是寇渔他自己愿意想通,如果就是转不过弯来,我哪怕硬拽,也没办法将他拽过去。” 林稚水穿着他深爱的红衣,火一般飞扬,简洁的纯色衣袍,没有太过繁杂的线条,似乎用着最纯粹的火色,点亮自己,也点亮别人。 寇院长此刻看着他,竟也能理解寇渔将他给他在边关防身的几页战文,几乎给了林稚水妹妹防身的原因。 ——谁舍得让一团火熄灭呢? * 火鼠裘,林稚水第二天就穿了起来。因着火鼠离开火,毛发会变成白色,皓然如雪,这衣服,就被林稚水当成了里衣。 林濛听到后,“哥,四月天穿这个,不热吗?” 林稚水笑着说:“你别听是个‘裘’,以为很厚实,实则细如蚕丝,不能说冬暖夏凉,却也并非累赘。” 林濛眼角睁大,一副“学到新知识”的表情,点了点头。 林稚水将小说家名士给的那五页战文拿了出来,“濛儿,你收好它们。” 林濛疯狂摇头:“我有一张就够了,哥哥你拿着,你经常出去,更容易碰到危险。” 林稚水:“这些本来就是别人要送给你的。” 林濛可不傻,牙尖嘴利地反驳:“我又不认识别人,别人为什么想给我?你难道把我许出去了,这是聘礼?——他们因为你,才想给我,你不留着,我也不要。” “那,我们一人一半?” 林濛又将寇渔的给的战文拿出来——她想还回去,但是根本没追上,到寇院长家里,寇院长又说给她她就拿着,不然改天他就当奖励,换着法儿奖给她哥。 “一、二、三、四……九、十!正好,一人五页!” 林稚水:“好,我要这五页。”他拿了丁先生的那页,寇院长的四页。 用来做给别人用的战文的,威力越大,需要注入的灵气就越多,普通战文,一两个月就能书写一张,寇院长那个级别,得花一年,而能让名士拿出来做礼物的,没个七八年,做不得面子。 林濛暂时还不知道这点,懵懵懂懂间,被林稚水混了过去,拿了剩下的战文。 自以为得逞的小姑娘露出舒心的笑容,推了推林稚水:“哥哥,快去上学吧。虽然你是外出求学,属于正经学业,书院不记过,但今天你该回去啦。” “嗯。”林稚水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你也好好学,离八月十五那天的学试也只有四个月不到了,骤时我们就可以一同去上下学。” 妹妹用力点头。 林稚水甫一走进学堂,就得到了惊呼声:“林稚水回来啦!” 学子们簇拥而上,围着他问,原本是学君子之道,如今有一个算一个,全变成了麻雀。 “林稚水,青莲剑仙是何等人物,是不是如传说中那般,像是天上贬谪下来的神仙,连素食都不吃,只吃松果喝花露?” “林稚水,你学了太白先生的剑?那就是青莲剑仙的传人了!真好,我也想有这么一场运道。” “你还想要啊,那先让文曲星为你亮起来啊。太白先生眼光那么高,不是天才不要。” “去,我就想想不行啊,非泼我冷水。” “让让,让让,别挡着!林稚水,你能不能跟我们说一说你在白玉京里是怎么过的?也让我们沾一沾仙气!” “是啊。还有,李前辈既然还存活,是不是以后就继续在人间行走了!” 林稚水能回答的都回答,不能回答就直说不能说,等他终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后,硬生生挤得浑身都是汗。 陆嘉吉打趣:“呦,大名人回来啦!” 林稚水没好气地锤了他一下:“也不见你帮我解围。” 陆嘉吉笑道:“我看你也没有讨厌他们这样。” 林稚水笑了笑,没有接话。 确实不讨厌,大家也是好奇,但是他也并不多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待遇。 虽然又请了好几个月的假期,因着算是去进学,林稚水坐在座位上,并没有太多心理压力。 ——就是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他大概是图南书院有史以来请假最多的学子了。 陆嘉吉损他:“自信一些,把‘大概’去掉,你统共没在学校呆几天,算一算,两巴掌刚好能数完。” 林稚水咳嗽一声,“意外,意外,我也想好好上学。”主要是,总请假,书院却又照常发他钱财,弄得他都不太好意思领了。“之后应该就没什么事,能好好念书,以备今年升舍考试了。” 铜钟声敲响,是上课时间,陆嘉吉脸色不大好看:“你是不是和数课犯冲?回家记得拿柚子叶泡水驱驱邪。上一次告假回来,第一堂课就是数课,这一次还是,老家伙又要打你手心了。” 林稚水蹙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你不说,我都忘了和他起过冲突了。”毕竟也不是值得挂心的事,而最近几个月,他满脑子都是李白的教学,谁有闲工夫去想这种小事。 “没事,院长回来了,他肯定不敢做得过分,他要是敢再无故欺压你,我就找我爹,让他和院长谈一谈。”副院长走进了教室,陆嘉吉小声且速度极快地把最后一句话说完,坐回自己的座位。“院长可不会容忍他。” 似乎被陆嘉吉说中了,有院长在书院坐镇,副院长进来后,看到林稚水也只是目光一顿,便轻飘飘滑开,没有任何刁难。 修习数课那一上午,副院长完全无视了林稚水的存在,布置完课业后直接宣布下课,什么幺蛾子也没闹。 林稚水放下心来。 他又不是孙大圣,被封为“斗战胜佛”,与人斗其乐无穷,他只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副院长能歇了找茬的心思真是太好不过。 到下一次数课,也就是五月一号当天上午,林稚水想要平静的心愿就被打破了—— 上课后,副院长一来,就当着众同窗的面质问林稚水:“为何不交课业?态度如此不端正,你还上什么学,读什么书!” 事到临头,林稚水竟升起一丝“果然来了”的念头。“课业我已经交上去了。” 副院长眼光不善:“哦?你是说我当先生的会冤枉你一个学子?没交就是没交,不用嘴硬,谁不清楚你林稚水狂到没边,对我不满,少写一次课业作为蔑视,实属正常。我说的对吗?”第32章 不讲师德 陆嘉吉要气死了。 原以为副院长已经消停了,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呢。 如果坐实了林稚水不交课业的事情,哪怕闹到院长那里,院长也不会偏帮林稚水。而,学子的品行由各位先生评判,计入私试成绩。如果一个人被评为品行不端,将由书院取消他的升舍试资格。 林稚水要怎么证明他真的写了课业! 正当陆嘉吉抓耳挠腮,比林稚水本人还着急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响起,陆嘉吉抬头一看,洪怀中站在门口,白昼打亮了他的面孔。 陆嘉吉诧异:“他不是已经考完升舍试了吗,怎么还来书院?” “先生。”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我可以作证,林师弟写了课业,只是有小人作祟,暗害于他。” 副院长脸皮抽了抽,只好取过布包,边说边打开:“作证?你怎么作证?难道林稚水写课业还多留了个心眼,提前临了一份,放在你那边?” 洪怀中:“这倒也没有……” 布包被打开,是一堆碎纸。副院长没有去碰,只是看向洪怀中。 洪怀中:“我昨日看到有人在墙角鬼鬼祟祟地撕东西,过去看时把对方惊跑了,可惜我没看到他的脸。地上有不少碎纸页,是林师弟的字迹,看着像数课的课业……” 副院长打断他:“你怎么确定是他的?” “字迹……” “那我怎么清楚不是你因为林稚水替你拦过李少爷,你心怀感激,又内疚此前冤枉他作弊一事,为他做假证?毕竟我前日酉时一刻将课业收全,昨日方检查,林稚水只需要昨日寻你,请你模仿他字迹随意抄录些许字,反正撕成这样,没法子对照是否课业的结果。” 洪怀中眼睛睁得大大的,几息间,脸色愤红,“我绝不会帮人做这种事情!我平生最厌恶弄虚作假。” 副院长皮笑肉不笑:“所以,你难道是在暗示,是我不讲师德,陷害学生?” 陆嘉吉嘟囔:“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洪怀中忽然不说话,眼珠子动了动,眸色沉黑。他往旁边走了两步,面对副院长厉声:“我为瓦石,林师弟为珠玉。纵使瓦石艳羡珠玉之光辉,亦有自己的坚守!”在其他人没反应过来前,他一头撞去旁边的柱子,沉闷的一声响,疯狂而愤怒的血色留在了青石柱子上。 副院长呆若木鸡。 林稚水从座位上跳了出来:“快救人!谁去找一下大夫!” 陆嘉吉撒腿往学堂再跑。 副院长回过神来后,张口结舌:“他他他……他这是做什么!以死相逼?” 林稚水不应他,只摸着洪怀中的胸膛,尚有起伏,去探他鼻息,人虽然昏厥过去,倒还有呼吸。 有救。 旁的学子面有哀意,口中回答先生:“洪师兄他……他并非以死相逼,只是以死明节,向您证明,他绝不会因为私情,去包庇作假。” 看着有些偏激,却并不意外。士人多重气节而轻生死,“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话,形容他们的理念绝不违和。 曾有谋权篡位之人,命一士人为他起草即位诏书,那士人坚决不从,甚至面对威胁时,高声:“虽灭十族,亦不附乱!”慷慨赴死。尽管十族里其余人何其无辜,却已能看出士人对风骨气节的重视。 大夫来得快,看完伤口之后,语句风趣:“幸好患者不是御史大夫,只是书院学生,第一次撞柱子,没有经验,不曾重伤颅骨,否则,扁鹊难医。” 很多人都在高兴,除了副院长。 他眉心皱成“川”字,仿佛看着不懂事的小孩子闹脾气:“多大点事,明明可以好好解释清楚,至于以死相逼?过刚易折,孔圣人也说,刚折者不终……” 林稚水:“够了!” 副院长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对我大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