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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逝去的人,要么皇帝后妃王子公主,该入陵寝的入陵寝,而剩下的宫人女官,则优先联络家人,无人认领的尸首,最后会统一送出宫去埋葬。

结案两日后,虚位以待多时的内务,终于迎来新的长官,那位曾经操持过婚典,熟知宫中礼仪,又领着荆白雀在宫中查案的余女官,在一场风波中,凭借过硬的素质,和待人接物的仔细谨慎得到拔擢。

在荆白雀三令五申要给尸首找个风水好的地方安葬,才能解她噩梦后,由她签令,将尸体送出宫去厚葬。

方士算了时辰,运尸体的车夜里缓缓驶出皇城,驶入已经宵禁的长街。

守着灵车的,除了宫里粗使的宫人,只有西平身边那两个被买通的宫人,戴罪立功的他们正抄着手,走在棺材的两边。

呜——

夜里起风,车轱辘硌着凹凸不平的石板,棺材盖忽然发出细碎的撞击声,两个宫人吓得两股战战,却不敢离开,只能埋头敦促驾车的车夫快些赶路。

打更人从他们身边走过,不久后,屋边的纸灯笼被吹落到脚边,其中一个宫人弯腰去捡,被另一个人喝止:

“别动!”

他本意并不是说那灯笼不能捡,但本就恐惧的同伴立刻失足把灯笼踹了出去,灯烛向前滚动,燃烧起来,光线照亮屋子间的夹缝,慢慢印出一道人形。

“谁在那里?”

棺材板忽然又发出一声响动,要知道出殡都得封死棺椁,如果封死了,又怎么会有怪声,他们吞咽口水,当再度转头时,墙边的黑影已经不在。

“假的,看花了眼!”

“对对对,看花了眼,还是赶快走吧,别坏了时辰,这处罚已经是轻的,若是让娘娘知道,咱就真吃不了兜着走。”

宫人伸手抹去冷汗,但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完全松口气,车轱辘忽然爆裂,板车向后倾斜,棺材从车板上滑下,车夫跳车就跑,两个宫人不敢往后看,刚一眨眼,就晕了过去。

黑影贴近,翻开棺材盖。

尸体平静地躺在其中,他伸手往腰身和袖口探,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愤怒地踹了一脚棺椁,这一踹,棺材底板震动,尸体的下方露出一角熊皮

他伸手去取,却听见咔哒一声,像暗器上膛的声音。

“别动。”

尸体睁开眼睛,握住了他的手。

——

时间回到两个时辰以前。

“你是怎么看出装暗器的布囊里还有夹层的?”

荆白雀刚刚和奉业交代,自己离开后,他们需要再配合拓跋嗣演一出戏,这世上所有的意外死亡和出走,都能用病故来作为挡箭牌,到时候就算拓跋嗣要给赫连玉留个皇后位,那关她荆白雀什么事情。

那时候,她已经和宁峦山四海云游去了。

不过宫中人多眼杂,不论装病还是装死,每一步都需要翔实且缜密的计划,既是她向拓跋嗣提出的请求,就不能带累无辜的人,更不能让拓跋嗣给自己善后,她要做到尽善尽美,所以晚饭后,便抓紧时间给稚衣留下锦囊,把所有可能的突发状况都考虑在内,保证她能够坚持到彻底脱身。

书写间隙,余光不由扫到了正在穿戴的宁峦山,她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心里的那个疑问:

“你是怎么看出装暗器的布囊里还有夹层的?”

他们的人根据尹氏提供的线索,找到了所谓的字条,确实是指示假阚如行动的指令,笔记模仿的各类石碑,没有丝毫的个人特色,他们无法在熟人中排查。

宁峦山不放心,得到消息后决定亲自去一趟,结果在隐秘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旧皮囊。

皮囊里还剩下一些没有组装的“天女散花”,他们估摸当时尹朝觉得皮囊虽旧但精巧,放不进模具里,但因为和那些纸条一样,能够确认女子的身份,所以就留了下来。

荆白雀把铁片和木托抓在手里掂了掂,尝试着组装起来。

宁峦山当时就制止了她。

“天女散花会有三次形变,内置机关非常复杂,即便是我也无法保证一次性成功,若是外人碰到,稍有不慎则会切掉自己的手指,尸体的手指留有深浅不一的划痕,但已经结痂,也就是说最新的疤已在月前,她能如此迅速上手,说明手头一定有图纸,而这种好东西,就算看过之后被雇主强令烧掉,也会刻意背下来,制作副本留用。”

后来他们破开牛皮,取出雪花般的纸片后,粗略看去,确实都是手绘的解构图,但画法并不如当初设计暗器的公输府家的人专业,可见如宁峦山所料,这个女人确实别有私心。

宁峦山系好束袖,转头走到案前,想把放置其上的那叠纸片用牛皮筋扎起来,塞进一只贴身的竹筒内,竹筒不大,这就需要好好规整,他一张一张地整理,理到一半,手却一僵,这里头还夹着图纸以外的东西。

那是一张黄麻纸,上面记录着琼芳馆馆主阚如的生平。

宁峦山一目十行浏览,目光停留在最后一行死亡记载上——

“义熙六年,秋,死于颍川拏云台飞星阁,死时虫鱼及东武君皆在场。”

有人用朱笔,把他的名字圈了出来。

“怎么了?”荆白雀结好包袱,发现他一动不动,自己刚才问他抓到买通千秋殿杀手假扮阚如的人之后,后续计划如何,他也没有回复。

“没什么,就是失算了,没想到是这些没什么用的东西。”宁峦山将那张纸换到最后,继续叠其他的纸片:“我还以为会有些信票,房契地契之类的凭证,好歹有迹可循,毕竟金银玉石作为报酬,实在难以随身携带。”

荆白雀心里的疑惑并没有被打消,反而审视起他的脸来:“可你脸色很难看。”

“失手了,不是很丢脸么,我在你面前还没这么丢脸过。”宁峦山把纸卷一裹,竹筒盖子合上,怕不结实,还用麻绳缠了两圈,最后往腰上一别,走过去拍拍荆白雀的背:“走吧,归迟她们已经准备就绪,马上就要离开王宫。”

今夜一入那广阔天地,便不会再回这重重宫闱,荆白雀回望了两眼,走着走着,又倒了回去,从装婚服的大箱子里取出那顶花冠。

宁峦山追进屋,就见刀光一闪,她将冠顶和底部拆开,连花带玉接住,往包袱里匆匆一塞。

“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宁峦山忍不住嘀咕。

荆白雀面不改色道:“跑路嘛,得多带一点钱,这是我从夏宫带来的私产,不能便宜了我那实力雄厚的师兄。”

她关上门,头也不回扎入夜色之中。

“待会一出去,立刻发讯烟。”

——

那是一双惨白得毫无血色的手,从掌心到指尖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兽皮男愣了一瞬,视线往下移,尸体没有大幅度移动,但手确实结结实实抓在他手腕上。

“你不就是在找这个东西么?”街口有人提灯,缓缓朝他走来,灯光攒聚在尸体的脸上,五官瞬间被磨平,乍一眼只能看见一团白色,反映衬出被其举在脸庞的纸片上的字迹越发清晰明显。

兽皮男立马甩手,一把短刃同时从裹尸布下顶了上来,嗤啦一声破口,划向他的虎口。他翻手推掌,挂在棺椁边,将匕首反压回去。平滑的刃身,迅速结上一层白霜,归迟手指被急寒冻得发麻,不过眨眼,匕首便被打飞出去。

咻——

破空声起,沿着笔直的长街,射向提灯人。

假扮尸体的归迟张口欲呼,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喉咙便被他手臂一砸,短暂失声,兽皮男用力往下碾,背后是实心的棺材底,她无处可躲,喉骨被折得咔咔作响,一口气进,却出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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