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头我见过,”韩拓语速放得更加慢,“长得挺漂亮,性子也洒脱,出身好,又有学识,这样的姑娘很难不招人喜欢。
“你这样的才子,会看上她,本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想想,原本你再忍耐几年,等我们成了大事,管她是李家千金还是晏家千金,没有你得不到手的。可惜——”
他手指尖在杯壁上散漫地轻叩了两下:“你失去她了。你这么一投诚,她跟你就再无缘份了。”
裴寂听到这里抬起了头来。
……
李南风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了,前世雷劈之前那场雨差不多是这样大。
原本就着雨声最是好入眠,但今夜这雨声也太大了,而且还打雷,让人内心不觉多了些不安。
“姑娘您害怕么?怕的奴婢几个进来陪房。”梧桐第三次进来的时候见她还没睡着,不由问道。
李南风坐起来,扶膝道:“怕倒是不怕,但总觉得今夜要出点什么事似的。”
梧桐下意识地往外看了一眼,安抚道:“应该下不久,姑娘别想多了。”
其实别说李南风有这种感觉,她自己都有这样的感觉,全因这雨下的动静太大了。
李南风示意她点灯,然后披衣下了床。
灯下站一站,她又道:“你去把杨琦他们唤醒,让他们守到我院子周围来。”
梧桐只顿了一下,就去了。
这原是不合规矩的,但是既然心里不安,她当然就得找个让自己心安的办法。
裴寂已经收到韩拓的纸条,她这个院子,晏衡来过,裴寂也说他来过,虽说费了不少的力气,但这样的雨声,以韩拓的身手,如果要进来,恐怕也不会太难。
当然吩咐完之后她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荒唐,闯进太师府来挟持她这种事基本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就算是抓到了她,他想退出府去,也是极为困难。
而在敌人思谋出府的时间里,李存睿必然已想出好几种办法来解围。
如此一想她心下稍安。
拿着个枕头抱着刚坐下,房门便又推开了,梧桐进来道:“姑娘,吏部衙门一边屋顶被雷劈中的树枝打垮了,暴雨灌进了进去,老爷冒雨往衙门去了!”
“这当口?”李南风站起来。
“就是刚刚!”
李南风紧走几步到门口,又被一道雷劈了回来。她道:“带够护卫没有?”
“倒是去了许多人!”
李南风抿唇,刚想去正院那边看看,却有灯笼进来,却是李夫人带着金嬷嬷来了。
母女俩看到对方,各自都停了步,李夫人偏首别开脸,跟金嬷嬷道:“你留下看着点儿。”说完便又倒了出去。
李南风双唇微翕,还没说出话来,便已经被金嬷嬷护在怀里进了房。
……
凤阳楼这边,高贻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也转向晏衡:“袁缜一个人能行吗?”
“不知道。”晏衡老实地说。
高贻皱眉:“你不知道你还让他一个人去?”
晏衡回看了眼他,道:“如果说韩拓不是端王之子赵旸,那么他尚且便不会杀裴寂,最多是派人挟持他,因为他还需要裴寂当傀儡。
“但如果他是赵旸,那今儿夜里,一定是韩拓斩除后顾之忧的好机会。我们的目的是要抓韩拓,不是保裴寂,管卿已经在尼庵外头了,袁缜不是一个人。”
高贻了然点头:“你果然有安排。”
晏衡神色却一点不见松泛:“韩拓若敢去,那他定然是有所恃仗,但他这个恃仗,我却还没琢磨出来是什么。我们需要等一等。”
他边说边夹了块鱼放碗里。楼下忽然有大批马蹄响,两人同时抬头,这时候便有脚步声到了门外,门推开,阿蛮走进来:“吏部衙门被暴雨击垮了屋顶,太师急赶着往衙门去了。”
“吏部?”
晏衡神色微顿,道:“派个人回去告诉王爷,而后把我在干什么也告诉他。”
说完他起身跟高贻道:“我们上竹心庵看看去!”
……
裴寂定定看着对面的韩拓,有那么一瞬间止住了呼吸。
韩拓依旧是那副口气,只是神色晦暗:“我不明白,你们这么多年经营谋划,都走到今天这步了,结果却半途而废,难道报仇雪恨不好吗?看着害死你们家那么多人的仇人凶手得到子孙灭绝的后果不好吗?
“把李晏两家捣毁,让他们也尝尝你们承受过一切,而后你扬眉吐气地站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俯瞰睥睨他们,让李家那个丫头,匍伏到你跟前来,不好吗?
“你非得把她拱手送出去,然后被他们软禁在这里,这样舒服?要知道,你就是归附大宁,也不见得能得到重用。”
“什么是重用?封王拜相?”裴寂看他半晌,“你这心思有点奇怪。既然你看出来我心里有她,那么为什么会认为我想看到她丧尽尊严匍伏在我跟前?”
说到这里他目光定落在他鼻梁上:“你也是赵家的人,你是端王的儿子,你是他的次子赵旸?!”
正拿着碗盖准备抿茶韩拓眼一抬,碗盖放了回去。
“据说端王两子已经死了,次子赵旸甚至是死于一野狼嘴下,韩将军颈上的疤,是真的刀疤么?”
裴寂继续往下:“端王身为灵帝的亲哥哥,在郑王府血案之后,紧接着是李晏二人各自死在狱中。你说你的仇人有灵帝,有李晏,这么说来,当年李晏二人的案子,跟端王有关系?”
韩拓望了他一会儿,道:“看来你已经知道的不少。”
裴寂环着的双臂缓缓放下,晏衡在带给他这桩消息的时候他是认同这个猜想的,但终究无凭无据。
眼下人就在眼前,他对权力欲望又表现得那么明显,事情若不是他猜测的这般,也不会有别的可能了。
但这仍然让人需要时间来消化。
韩拓就是赵旸,这固然能解释很多事情,比如他为何极力扶持他上位,比如他先前的那番近似疯狂的话,可是韩拓也是赵氏子孙,这就意味着,自己的存在也没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