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最后的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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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布景结束后,今天需要进行工作的摄影师正在调试着手中的设备参数,不同的相机性能不同,在不同光线不同环境下所拍出的成片也不同。虽然现如今后期修图科技发达,能够做到许多修补和润色,但仍然依赖摄影师和被拍摄对象完美配合出完美的成片,调色和修图都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已经做好妆造的萧蔚然正坐在化妆室里和经纪团队协商接下来的商务行程。据她本人所说近段时间公司塞给她不少好本子,等敲定合同后就会被打包进组。这次的拍摄是她在进组之前的最后一个重要行程,所以在来的前几天她专门去了美容院进行医美保养。爱豆明星们为了能够以最佳的状态上镜也是需要下血本的。

“那天正好是电影节开幕式的红毯活动,我们穿着礼服被冻得都说不出话,等到回酒店换下礼服卸完妆造都已经是后半夜了。”

“好在那家美容院已经对这种情况**以为常了,我做脸部护理的时候困得直接睡了过去。”

“睡醒又是要赶行程,几乎没有休息过。”

妆造师用刷子少量多次的将遮瑕点盖在萧蔚然眼下的黑眼圈上,尝试将她的皮肤塑造到最好的状态,但即便如此,她因为年末繁重的行程而造成的疲态也无法掩盖。帮助摄影组将室内灯光调试好的陆嘉禾走到她和 Sylvia 身边,萧蔚然见陆嘉禾走近,也冲她露出了笑容。

“年末的活动和需要参加的红毯也多,这么冷的天还要穿那些没有丝毫保暖作用可言的礼服你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别在进组前生病了。”

陆嘉禾看着萧蔚然眼底那令妆造师感到头疼的黑眼圈轻声叹了口气,顺手将刚刚捂在自己手里的那片暖宝宝塞进她手里。被捂得有些发汗的手令陆嘉禾感到不适。趁着陆嘉禾用纸巾擦了擦手的空档,萧蔚然和 Sylvia 谈论起这次拍摄的内容和主题。

“这本杂志的十二月主打的是复古怀旧风,按理来说我们应该使用胶片机拍摄才是上策。”

“但是最优选的宝格丽 peel apart film(撕拉片)短时间内很难收到。”

“数码时代总归会彻底取代胶片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Sylvia 作为她们当中几乎没有接触过胶片机的人无奈的叹了口气耸耸肩,陆嘉禾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没有点头赞同也没有反驳她所说出的事实。

无论是胶片机还是撕拉片,都已经成为被时代淘汰的产物。就像曾经的 RUNners 也因为乐队的风格走向问题在成员内部爆发出激烈的争执。乐队究竟是要一意孤行的始终保持不被大众所接纳的风格,还是契合市场转向流行。宋南琛和周沉始终各执一词,谁也不愿意低头顺从对方。

陆嘉禾不是乐队的成员,无法插手他们之间的事,却也懂得双方的出发点。宋南琛想要固执的作出属于自己风格的曲子,周沉则想要贴近市场早日找到乐队的爆点让他们被接纳赚到更多的钱从而走向正轨。

从他们自己的角度出发,没有人有错。

那时的陆嘉禾认为,总会在未来,双方能够找到一个平衡点让乐队能够长久的走下去。却不想在即将到来的那个未来里,RUNners 竟然一步步走向这样玉石俱焚的结局。

陆嘉禾眨了眨感到酸涩的双眼迅速将自己的思想从过去的回忆里抽离,拍摄即将开始时,她开口叫住了萧蔚然。

“正式拍摄结束后,能让我给你拍一张照片吗?”

Sylvia 愣在原地瞪大了双眼,她拽住陆嘉禾的手腕还未发作,状况外的萧蔚然思考了下拍摄结束后的行程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想要重新尝试拍摄人像这件事一直积压在陆嘉禾的心里,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要去放弃的东西,所以她还是想要再次尝试拿起相机看向取景器里的景象。

在回国前两年,陆嘉禾就已经停止心理治愈的疗程,没有再出现应激状态的她自然也不需要再服用安定药物。只是她还是停滞在原地无法向前,她不想要就这样困死在这片荒凉里。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不想就这样停滞不前。”

陆嘉禾没有办法就这样看着身边的人都一鼓作气的朝着前方奔去,徒留她一人在原地踏步。她更无法容忍的是,即便自己得到了重活一次的机会,却还是无法走向自己当初的心心念念的未来。

干净简洁的妆造搭配上一组高曝光低饱和度的拍摄很快结束,趁着摄影和后期与艺人经纪团队沟通选片时,萧蔚然伸手招呼站在一旁的陆嘉禾上前完成她们刚刚达成的“临时合作”。

Sylvia 神情紧张的看着陆嘉禾拿着那款随身携带的 FUJIFILM wide300 站在摄影棚内,萧蔚然将刚刚戴上的发饰取下,想尽量以最随性的样貌呈现在陆嘉禾和相机前。

陆嘉禾对比自己还紧张的 Sylvia,弯了弯唇角露出让她放心的表情。随后便毫不犹豫的拿起相机将目光投向取景器内,wide30

0 作为一次成像的胶片机优缺点都十分的突出,它稍重的机身总是让陆嘉禾在拿起它不久后就不得不放下。

将眼贴近取景器的瞬间,未来得及聚焦的画面像是蒙上了层薄雾使得陆嘉禾无法看清任何东西。她眨了眨眼,手指搭在相机按键上时刻预备好捕捉下相机内即将出现的美好画面,然而就在聚焦成功后变得清晰可见的画面出现时,她的手却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起先陆嘉禾认为那只是降温所造成的寒噤,直到几秒后她开始出现耳鸣、眩晕等症状,时间没能拯救跌入泥沼的她,仍然将她一再向下拽去。眼前的景象清晰了一瞬后便被黑色所取代,她甚至还未来得及构图就已经无法看清取景器内的画面。

她的坚持,到底还是以失败告终。

耳边嘈杂的声响被一并吞没在耳鸣之内,身侧好似有人拽动了她的手试图将那无法遏制的颤抖安抚下来。

但她知道,这些都是无用功。

就像她眼前重复循环出现的那些噩梦般的画面永远将她禁锢在原地无法逃离那样,好似是对她的惩罚和审判。

耳边混乱不堪的杂音混杂着耳鸣最终还是迎来了陆嘉禾午夜梦回时总会听到的声音,尖锐刺耳的枪击声将她彻底从梦魇中带回现实。

陆嘉禾明白自己的尝试再一次失败了。黑色的幕布被揭开,取景器前逐渐失焦的画面染上血色,她脱力的按下快门。手中的相机眦作响,被拍下的相纸已经生成。冷汗浸湿了额间的发丝,她缓缓垂下手失神的望向远方。

那张会出现偏色的相纸,就像是陆嘉禾已经脱轨的人生。

无论最终呈现的是何景象,都已经不可逆转了。

再次睁眼时房间内只剩下一片昏暗,被拉开小半的窗帘任由霓虹灯照映进屋内,空调的热风还徐徐的吹拂着。陆嘉禾从睡梦中辗转清醒,掀开盖在身上的软被后扯了扯衣领,长时间处于过分干燥的室内导致身体有些缺水。

她眨了眨因为沉睡而变得轻微浮肿的眼,翻身立起身子走下床去到客厅拿起恒温水壶倒了杯温水,像是掐准了时间般,手机铃声在陆嘉禾拿起杯子的同时响起。

“.......喂。”

“听你的声音像是还没睡醒,吵到你了吗嘉禾?”

电话那头传来戚柔温和好听的嗓音,极度渴求水分滋养的喉咙并未因为陆嘉禾刚灌下了那少许温水而立即恢复,沙哑的声音很快便被戚柔听出了不对。

陆嘉禾有些呆滞迟钝的摇了摇头一口气将杯子里的水饮尽,喉咙好受些后才想起自己刚才的摇头动作现在也只有自己能看到。

“没有的事,我刚睡醒所以会这样。”

“这么晚还特地打电话过来,怎么了?”

晕晕乎乎走出卧室的时候没有穿上拖鞋,现在的陆嘉禾只好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迅速返回房间,将空调关闭后她将紧闭的窗户打开给屋内透透气。

在拿起手机时陆嘉禾习惯性的去瞥了一眼时间,她这一觉竟是从下午四五点睡到了十点。

在之前和戚柔的聊天中了解到她总是习惯早睡早起的那类人。这个时间点打电话过来,估计是有不得不现在说的事。

见陆嘉禾这样直截了当的发问,戚柔那边愣了愣随后默默的回应道。

“之前的那件事,我已经告诉南琛让他不用顾虑我,可以做他想做的事。”

“他......大概还念着从前大家的情谊,没有用很直接的方式将那件事公之于众。”

“应该是和周沉谈了些什么,他们说想要回 B 市将这件事彻底做个了断。”

戚柔的话没有说完,她刻意断在了这里。

她所说的前半部分陆嘉禾已经知情,毕竟当时联系戚柔开诚布公的说出宋南琛现在处境的人是她,她自然也是第一个知道戚柔对这件事态度的人。

周沉和宋南琛的恩怨真至今日也没有画下句号,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宋南琛本人犹豫了很久到底要以怎样的方式彻底结束这一切。

按照其他人的想法,当然是直接拿出证据指证周沉和他现在的所在的乐队并非《留夏》的作曲人,然后让真正的剽窃者身败名裂,洗脱宋南琛这些年所承受的冤屈。可是这其中的纠葛并不是外人所想的那样简单,宋南琛和周沉一手组建创立了 RUNners,却也亲手毁掉了这个他们曾经的所有心血。

“周沉希望......我们都在场,他希望我们满足他最后的愿望。”

“然后,他会去自己公布这件事。”

“最后的愿望.......?什么愿望?”

陆嘉禾耳边传来戚柔最后有稍许哽咽的声音,这件陈年旧事其实对于她来说除了想要将宋南琛从前所无辜承受的冤屈清洗干净外,她的立场最为边缘。身为亲眼见证乐队成立和大厦倾颓的戚柔,才是其中除去四位成员外最无法接受那段过往的人。

虽然陆嘉禾和父母所居住的房子远离了嘈杂的市中心和燃放烟花的广场,小区里还是会有贪玩

好奇的孩子会选择在距离家最近的空地上玩乐。晚饭后屋外便开始烟火不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对人体有害的二氧化硫刺鼻气味,却添上了几分年味。

今年因为陆嘉禾回到 B 市过年的缘故,家里难得的走起了亲戚,一连几天她都没有空闲下来的时候。等她回过神来时,距离返回 A 市的日期只剩三天。

“突然还有些感慨,我好像真的很久没回来了。”

陆嘉禾和宋南琛漫步在曾经还在江北高中上学时经常一起走过的街道上,他将她的手拉到自己的手心里扣着,突然冒出这句话语。

这次回到 B 市,陆嘉禾和宋南琛都以优先陪伴自己的家人为主。除去除夕那晚凌晨守岁时他还是像从前一样将她偷偷从家里叫走,他们在小区的角落里放了场烟花外就没再见面。

“两个城市相隔的距离也不是很远,这期间你很少回来吗?”

在距离江北高中不远处的小摊前,陆嘉禾寻觅到了一股香甜气味,随即决定停驻在此买上一份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她歪了歪脑袋接过老板伸手递过来的袋子却没有立即打开包装袋吃上。其实陆嘉禾一向嫌剥栗子的过程太过繁杂,购买糖炒栗子的初衷也只是因为它浓郁的香气。

那是一种在冬天闻到会令人感到幸福的香气。

宋南琛看出了陆嘉禾的小心思,顺势接过刚放进她手里不过几秒的纸袋。他牵着陆嘉禾坐在江北高中对面的一张长椅上,随后打开包装袋开始剥起栗子。

“回来过,只是不经常。”

“最开始是因为觉得没闯出点名堂没脸回家,后来......就只是单纯的习惯了。”

他将已经从坚硬的外壳中脱落的香甜果实递到陆嘉禾的嘴边,陆嘉禾微微张口将已经剥好的板栗带进嘴里咀嚼,栗子的香甜很快充斥在她的口腔内。宋南琛淡然平静的向她回答道,陆嘉禾这才想起从前也很少听他提起自己家里的事,只知道他家里除了父母还有一个没大他几岁的哥哥。

时间就在你们这一个负责只剥一个负责只吃的来回中,纸袋里的糖炒栗子很快便没了大半。

就在宋南琛又伸手将新剥好的栗子递到陆嘉禾的嘴边时,她凑过去将板栗叼在嘴里一把将他的外套衣领向下拽了拽,一并将自己的嘴唇和板栗摆在了他面前,供他选择。

随后,他们接了一个带有板栗香气的吻。

他们和周沉约定好的时间就是今晚,从前那个提供场地给他们进行表演的 Solitude,经过六年的岁月已然被政府划为拆迁片区内,如今只剩下一片废墟。既然是想要复活RUNners,演出的场地那必然也只剩下曾经的 Solitude 这一个选项。

在去到那里之前,陆嘉禾已经分别从戚柔和陈娇的嘴里知晓了 Solitude 的现状,她自认为经过了这么些天自己早已在心中做好了心理建设。只是等她真的再次站在这片土地上面对那坍塌得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建筑物时,阵阵酸涩还是不自觉的涌上她的鼻腔。

很早之前,那些过去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今晚的舞台要怎么办呢。”

陆嘉禾苦涩的开口道,眼前的废墟和她记忆中那个藏匿在城市中的僻静之地、他们的”秘密基地”重叠在一起。

被推倒的墙面已经破碎得无法分辨出它们从前属于这栋建筑的哪一部分,但陆嘉禾还是在当中发现了一块被掩埋在墙体下的旧物。她快步走上前,顾不得身后宋南琛的轻唤,在确保从那摇摇欲坠的墙体里扒出那块已经有所破损的布料不会对自己造成生命威胁的情况下,她还是将它取了出来。

――是 Solitude 的 logo。

陆嘉禾记得这张印有 Solitude 字样的布,它从前挂在室内 Live 舞台的正中央。既然她在这里发现了它,那么也就说明......

“我现在所站的地方......是,是曾经 Solitude 的舞台吗。”

“嗯,从那边差不多挨近入口的地方一路走过来,差不多就是这个位置。”

宋南琛跟在陆嘉禾的身后,见她将埋在碎砾下的那张印有 Solitude 字样的布拽出。他深知自己无法阻止陆嘉禾去做这一切,只好由得她将它一点点取出,自己则小心翼翼的伸手护在她的头顶。

待到陆嘉禾站起身将手中的布摊开查看时,宋南琛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将她手上沾染到的灰尘尽可能的擦去。

“这里被拆掉前,我曾经来看了一眼。”

“符溪说 Solitude 见证了 RUNners 的新生和死亡,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她让你别太伤心,然后就一个人跑去旅游了。”

冷风没有了遮蔽物的阻碍更加肆无忌惮的朝着他们袭来,分明天气预报显示最近已经有所回温,可今夜还是冻得彻骨。不远处传来细碎的声响,他们转

身去看。

今晚要等的人也开始出现在这个曾经他们最为熟悉的地方。

宋南琛侧身为陆嘉禾拢好脖颈上戴的围巾和衣领,趁着这个动作他不动声色的朝着身后的空地。

他刚才说了谎,在 Solitude 面临被彻底拆除的前一晚,他一个人从 A 市风尘仆仆的赶回这里,孤身一人在那片空地前,靠着当时还未被推倒的墙面坐了一夜。那时的宋南琛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究竟是对过去的怀念不舍还是别的什么,彼时距离乐队解散已经过了两年,从前被他和周沉一手建立起来的 RUNners 早就不复存在。

他只是觉得孤独,靠在印有红色”拆”字的墙边,这个从前给了他无尽希望和欢笑的地方好似也无法再继续温暖他。

宋南琛不自觉的伸手在寂静的夜里环抱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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