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五十七章 螳螂捕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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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黎豪的肯定答复,萧野的面上露出一抹凝重和不解,他抿着唇,而后喃喃道:“她不适合少将军。”

黎豪哈哈一笑,“说来是有点不大适合,我那大儿配不上她。”

萧野撇了撇嘴,眼底满是不服。

“你可别不信。”黎豪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这小丫头,能够一步步从京城里走到钦州城,可不简单。倪瑄是成武军的少将军,鲁老贼心思深,若不是看清了局势,打算下注,他可不会把自个儿最宝贝的继承人派出来。”

“你看今日这场上是谁主导?”

萧野想了想,虽然不服,但却也耿直地回道:“那位密使大人。”

“对,倪瑄可不是废物,若那密使没点本事,倪瑄怎么会以她马首是瞻!”

黎豪的话说得肯定,萧野也不是不信,不过就是......他垂下眼,嘀咕着道:“就那种细胳膊细腿的小娘子,看着就不是好生养的模样。”

耳边传进萧野的嘟囔声,黎豪轻笑出声,而后伸手拍了下萧野的肩膀,摇了摇头道:“你个粗汉子,想的什么呢?”

他的目光朝着远方看去,常年沉积的雾气似乎散开了不少,黎豪长叹一声,他的脚步慢了下来,低声道:“当年这一场战打得多凶,要不是你,我那时候也当折在这比漯河畔了。”

黎豪这时候没了先前那下通牒时的森冷气质,眼底浮起的是惆怅和感慨:“说来,要不是那大雍皇帝自断后路,当年这比漯河一战,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我当初还在嘲讽大雍皇帝短视,可惜了崔立鸣那个老匹夫......”他的脸上忽而浮起一抹苦笑,叹了口气,“想不到有一天我也到了他这般地步。”

“大将,”跟在身后的萧野急忙上前,朗声道,“大将,与那人是不同的,军中上下一心,全都仰赖大将,与大将共进退。”

黎豪摆了摆手:“有些事,我们还是得承认,崔立鸣当年在军中声望极高,他的一声令下,军中纵有人不服,却不敢不从。”

“天下兵马大元帅,这个称号,他担得起。”

黎豪微微眯眼,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良久,他面上的笑意完全褪去,而后沉沉地道:“我不会让自己落得他那般地步的。”

“愚忠!心软!”黎豪咬着牙,胸有愤懑地骂道。

他与崔立鸣,当年虽说是敌手,但是棋逢对手,可以说是惺惺相惜。崔立鸣可以死,若是马革裹尸,死在堂堂正正的战场上,那他们是毫无遗憾的。可是死在这等阴谋诡计之下,着实是不值得!

在崔立鸣的死讯传来时,黎豪第一时间是松了口气,但是很快便就反应过来,一股悲哀之情油然而生。

兔死狐悲,他的些许心思从那时起便就生了出来。

将谈判的地点定在比漯河,黎豪便就是来看看当年的血肉战场,同时,也是想来让那个当了一辈子敌手的崔立鸣在天之灵看看,当年他的死是有多不值得。

萧野闻言,他看了看黎豪,而后迟疑地道:“那这缔结盟约,大将是要选定这八殿下了吗?”

黎豪呵呵一笑,沉声道:“就如我先前说的,若是他来,那选了他也未曾不可。反正都是大雍皇帝的儿子,这八殿下如今在大雍朝中还是有一争之力的。”

“不过,若是他没来......”黎豪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是散落在了骤然飘起的风声之中,“那便就说明他伤得很重,甚至可能命在旦夕。要赌,总要选一枚能够多用点时间的棋子。”

“那我们现在......”萧野沉默半许,轻声问道。

“等吧。”

只可惜这该是平静的三日等待却是连第一个夜晚都未曾安然度过。

距离比漯河不远的地方,一行全副武装的汉子正纵马疾驰。马上的功夫极好,就是难行的小道也是行动自如,在夜里,雾气越发浓重,然而这一行汉子的马速并未慢下来。

“姜大人,你说,大将真的会叛吗?”追着最前方马匹的黑色劲装汉子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在甚是沉寂的雾色之中,这话语便就显得异常突兀。队伍里的气氛忽而间就显得更加冷凝了,哒哒的马蹄声在空气里震荡,很是令人心颤。

最前方纵马的中年大汉浓眉大眼,眼底满是阴鸷,他抿了抿唇,半晌,低低地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若是黎豪此时见到人,便就会当即认出来,这人是新帝身边最为倚重的虎骥卫统领姜名山。往日里不显山不显水,但是一身功夫却是不低。往日里,在离瀚国,朝堂上下都知道他同黎豪关系并不好。可是,旁人不知,这两人其实是师兄弟。

姜名山看着前方浓浓的雾色,眉眼间满是凝重,摄人的寒光望着几乎看不清的小道,静静地道:“若是他叛了,那我就杀了他。叛国者,死。”

他的话语声不大,声音浑厚,在沉寂中宛若钟鸣般震荡人心。

“大人,黎大将在军中威望极高,咱们如今这去,便就是对方有变,怕是也不好动手。”身边跟随的副卫担心地添了一句。

姜名山眼中神色一沉:“我自有法子。”

他是离瀚国君的虎骥卫统领,忠于离瀚,忠于皇室,忠于国君。这次出来,离瀚国君是给了他一个准信,让他秘密将黎豪擒押回去,并非是处死。

刚刚得到消息的时候,离瀚新帝心中是怒意勃发,但在冷静之后,却又强压下了这一份杀意。虽对黎豪有所不满,咀嚼着得来的消息,心中不是不想处死黎豪,只是黎豪在军中威望太高,况且此时岩斟在外,大雍又与之对峙,便就是那位出逃的旧皇也是不怀好意。他就是再蠢,也不会在这时候将人杀了。

但是却也不敢把人放在外头了,毕竟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黎豪,你可别让我亲自动手,清理门户。”姜名山忽而间面上神情略显黯淡,他抿着唇,继续前行,至少这一趟来的人是他,只望着事情尚有转圜余地。

而此时,在离比漯河还有一段距离的下游处,有一缕火光闪现。

闵毅朝火堆里丢了一叠金元宝,窜起的火苗映在他的面上,他的双眸里也是一片亮堂,很是沉默地烧了一摞又一摞的金元宝,等到将最后一摞金元宝全部投入火堆后。他取了一旁的树枝,搅动了下那层层叠叠的烧起来的元宝堆。

烧得旺的火堆,火苗窜得很高,一缕缕烟雾飘散起来,慢慢地融进了灰蒙蒙阴沉沉的雾气中。

闵毅站起身来,此刻的他,只是闵毅,而不是黎豪身边的闵业先生。

他抬头看着天空中的雾蒙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儿几乎看不到什么树木,光秃秃的大地遍布着荒芜,在这一片荒芜中好似还散发着战争的余烬,血火以及腥臭,哭喊声,拼杀声,最后成为一块毫无生机的疤痕。

闵毅眨了眨眼,干涩的眼里有些潮意。他低低地道:“崔立鸣,这些年都没给你烧元宝,你是不是穷得要啃树皮了?”

“先生。”

忽而间,一道嗓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闵毅回过神来,他转头看向身后,是一名瘦高的年轻人,面容普通,不过双眼很好看,眼眸明亮,在火光闪过中,透出的点点生气仿若夜幕中出现的星子,闪亮而又生动。

“小辉,都安排好了吗?”闵毅沉声问了一句。

名唤‘小辉’的年轻人抱拳一礼,回道:“回先生,已经都安排好了。”

他想了想,便就又小声问了一句:“先生,岩斟的人动手的话,我们......我们要给大雍那位密使一点消息吗?”

闵毅摇了摇头,他笑着道:“暂时不用。”

“你们都下去歇一歇,再过一刻钟,咱们也出发。”

“是。”

闵毅看着人转身离开,他伸手揉了揉额角,眉眼间显露出一丝疲乏。若不是来的人是姜名山,他也不会让岩斟入局。

置之死地而后生。

姜名山与黎豪毕竟是师兄弟,往日里看着不对付,但是在黎豪身边多年的闵毅是知道的,这对师兄弟总归还是有点同门之谊......事情都到这一地步,自然是不能再出岔子了。

不过,他也想不到,那位离瀚旧主竟然会这么心狠手辣,同岩斟联手做局。

夜色沉了下来,一股莫名的躁动感在夜幕下弥漫开来。

苟雪并未回到先前的小屋子里去,同倪瑄等人说是就在附近转转,也算是理一理思路,他们都清楚目前的局面对自己不是很有利,也能明白苟雪此刻的烦躁。

倪瑄让岳云远远跟着护卫,便就随苟雪去了。

苟雪倒不如倪瑄所想的那般烦躁,她只是见着大元帅似乎是有话要说,这才挑了话题说是要一个人好好想想。

“大元帅,是有什么事要说吗?”苟雪在河岸边走着,她看着雾蒙蒙的比漯河,夜幕下更是阴森可怖,若是孤身一个人在这河岸边走着,大抵是要吓坏了。

不过,苟雪此刻可不是一个人。

【喊我崔叔就好,不必喊什么大元帅。】大元帅一边飘着一边道。

苟雪看了一眼大元帅,想了想,便就干脆地喊了一声:“崔叔,你刚刚好像就有什么话要说,是要提醒我什么吗?”

大元帅笑着道:【倒也不是,我就是想让你一个人转转。不过,雪丫头,你看着好似半点都不担心。】

苟雪愣了下,顿时就反应过来大元帅所言的是什么。

她没有解释,只是笑着往河岸西方走去,然后轻声道:“崔叔,你能和我说说那位闵先生吗?”

大元帅笑着眉眼弯弯,他想了一会儿,有些怀念地道:【闵毅那个老小子啊,是我半路捡回来的。我用了半块树皮捡回他那条命的,所以,我们是过命的交情。】

“半块树皮?”苟雪好奇地眨眨眼,疑惑地出声询问。莫非这其中是一段曲折离奇的故事?

大元帅瞥了一眼苟雪,【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就是半块树皮。你年岁小,没经过灾荒之年,所以不知道那时候饿殍遍地,有一口树皮都是运气好了。】

【我是跟着族人逃荒的,一路上,死的人很多很多,易子而食也是常有的事,便就是半夜睡觉都得睁着半只眼,若不然怕是睡过去就成了旁人锅里的肉了。】大元帅脸上的表情很平静,过往的记忆固然可怕,不过对他来说,是已经摆脱的噩梦,【饥荒,暴雨,洪水,还有瘟疫,死的人太多太多,漫山遍野能吃的东西早就吃光了。】

话语很平淡,但是听在苟雪的耳中却是心惊肉跳,她没有经历过这一些,然而却也明白灾祸的可怕。

【逃荒的人,十不存一。那时候,半块树皮真的是救命的东西。我跟着族人走,走到最后,族人死的死,散的散,就剩我一个命硬的。然后我就捡到了闵毅,死人堆里捡到的。】大元帅好像走着累了,他想了一瞬,便就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然后随风飘荡。

苟雪望着那随风摇摆得像个风筝的大元帅,稍稍沉默,不知道该怎么描绘此刻的情景。

【我本来也没想着管,奈何他抓着我的脚脖子不肯松手,那小子当时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但是那鸡爪子般的手啊,拽得死紧,我当时也是心软,没想着剁了他的爪子,所以就把他拖出来了。】

大元帅叹了一口气,接着道:【然后我就把身上仅有的半块树皮给他吃了,没了吃的,我就去吃土了。到底是命大,咱们俩最后都活了下来。】

【再后来,咱们俩就去投军了。接着,咱们就在军中混着,最后我就成了兵马大元帅,死在了比漯河畔。】大元帅没有说得很长,然而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中,却是藏着岁月里说不清的苦楚和艰难。

苟雪垂眸不语,她站在河边,河风幽幽,带着一股莫名的腥气。

“闵先生很聪明的吧。”苟雪忽而道了一句。

大元帅点了点头,算无遗策,闵毅是担得起的。

“我想闵先生会一直记着你的救命之恩的。”苟雪抬眼对上大元帅的双眼,眉眼间很是认真,“所以,如此聪明的闵先生自然会给咱们铺一条路,不,应当说是替大雍做一次局。”

【雪大人,确实如你所想的,除了先前看到的那队人马外,还有两队人马隐匿着。】杨无战远远地疾掠回来,迅速回禀道。

【这就是算无遗策。】澹台泽的声音同时响起,【这一把,咱们赌赢了。】

大元帅看了一眼杨无战,又看了看苟雪,脸上忽而露出一抹忍俊不禁的笑,他轻飘飘地落回地面,正声道:【雪大人果真是聪慧过人。】

原来刚刚苟雪的询问,不过是在确定她的猜测。他给出的解释,以及杨无战带回的消息,如今看来,她是得出了确切答复。

大元帅心思一转便就明白了三波人马所代表的意思。他信闵毅,这便就是闵毅给大雍造的生死局,‘我生你死’的生死局。

苟雪面上带着笑,她转身往回走,一边走着一边道:“走吧,大元帅,该去给咱们的盟友搭一把援手了。”

“救命之恩嘛,”她狡黠地看着雾蒙蒙的天空,“当然得卖身相还。这个盟约啊,他不签也得签。”

澹台泽知道苟雪很是聪敏,却不曾想学得如此快。这一次的盘算,并非是他提醒的,而是苟雪自己谋划出来的。

【小雪,战场凶险,你让倪瑄带人前去,你在这儿等着就好。】澹台泽温声劝阻。

苟雪想了一瞬,她还是摇了摇头,小声回道:【去还是要去的,我也不逞强,若是事不可及,我自是转身就走,往后......大不了就逃了呗。】

【小雪。】

【放心吧,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跑的。况且,你知道的,关键时候,我还是可以摇人的。你说,这位大元帅,还能不能老当益壮了?】苟雪不知想到什么,她侧目看了一眼紧随其后的大元帅,但很快便就又想到了之前澹台泽的叮嘱,道,【土地爷,我不到危急关头,保准不会随便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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